眸光闪烁,易初莲静默半晌。之后却是垂首叹然:“那个地方已经完完全全从这世上消失,与你所述相似的那个人。是那个地方唯一的幸存者,他……经过这么多年,他或许早已经死了,亦或者……已经成痴成魔……”
“成痴成魔……”我低声缓慢地重复着易初莲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刻,我突然就确定了,易初莲口中的那个人与我所描述的人。就是同一个!
素说,我毁了他的家园,素说,是我让他享有了永生永世的孤寂……素已成魔……
我说:“公主……我、我是说,莲儿,你口中的那个人……他叫什么?”易初莲说没听过素这个人,这么多年,或许素改过名字也不一定,如果易初莲知道他口中那个人的名字,也许。我就可以试着把素和她口中的那个人联系到一处。
只可惜,易初莲回忆了很久,给我的答案却是:“时间太久了——”如同叹息,易初莲脸上现出丝丝疲惫。如同并不愿回首往事。
易初莲是不同的,她不再仅仅是晷宫国的公主,这我从很久以前就有所察觉,她认识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至于这个时间要追溯到何时,恐怕也只有易初莲自己心中知道。
时间太久,她不记得了吗?是啊,我对过往连丁点都记不起来,又何况她易初莲?不想记起的,终究让其随着岁月的长河流逝,因为遗忘,人生才可以继续,否则,整个世界都会停滞不前。
和易初莲的交谈中,我可以得到一点于我现在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在易钧容的身边,没有素这个人,也没有与素的形容相似的人,如此,我便稍稍放下了一颗心,起码,易钧容不会着了素阴险的算计。
闲聊着,我逼着自己强行把一碗米饭解决,不吃饭,有损自己的身体是小,我现在可不止只是为自己而活,肚子里还有个包子呢,那小东西虽然已经先于我进入休眠状态,可该给他的营养我是丝毫也不能忽视,怎么说,我也不想生出个……身体有问题的小家伙。
吃过饭,易初莲领着我去隔壁一间民宅休息。说是民宅,其实就是一间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茅草屋,比雪倾舒那座茅草屋仅好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我也是太累了,几乎躺倒在一铺小床上,神智就开始模模糊糊。
昏昏欲睡间,易初莲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坐在了我的身旁,从上凝视了片刻,居然伸出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轻声笑着,温柔地抚摸,她说:“我还担心你又会沉沦在他的世界里,还好还好,叶叶,能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谁的么?”
我眨了眨朦胧的眼睛,咕哝一声,想翻身,身体却沉得令我一动不能动,感受着易初莲征询的凝视,我只好极为不情愿地低声回道:“某条蠢龙的。”呃……都怪雪倾舒,没事尽给我灌输不好的思想,若不是他总是称落尘一口一个蠢龙,我也不会下意识如此说。
易初莲低低一声惊呼,末了欣慰道:“多年未见,他总算是聪明了些,不知道几个月了,”顿了顿,她摸在我肚子上的手似在探寻,“嗯……怎么肚子还是瘪瘪的,一点也不见大?按照你进入倾城雅悦的时日来算,这孩子怎么说也该两三个月了,缘何……”之后易初莲究竟又说了些什么,我实在是再没精力去听,昏然陷入梦境,满目都是血红莲蕊的灿烂。
抡着钟盘睡了一大圈,第二天一大早禾契笙来唤我上路,我却仍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禾契笙无奈地揪着我的耳朵:“丫头,照你这么个睡法,就算你不到沉睡的时间,周公也会破例把你拽回梦境。”
我眯着眼睛。抬手揉了揉双目的睡眼惺忪,转瞬却是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禾大闹钟:“拽就拽嘛。睡死了也不错……”梦呓般的声音,很快就被我咬齿的声音所掩盖。
头顶上方传来禾契笙无奈地苦笑:“若是再不起来,我们可就直接把你扔在这。起身前往京城了。”我不甚在意地哼唧两声,禾契笙嘴角抽搐:“这月的一千两。你休想再得到!”听到“一千两”,我大脑空白了一秒,随即又是不甚在意地两声哼唧。
禾契笙气急反笑,哼笑道:“好好好,连工钱都不在乎了?”弯身一把将我从硬邦邦的小床上捞起,甩手将我扛到肩膀上,就这样跟扛麻袋似的把我扛出了茅草屋。
外面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只不过邻近没有大的城镇,自也没有贩卖车马的市集,所以整个队伍当中,就只有易初莲所坐的那一辆马车。
一众忙碌的侍卫见我被禾契笙衣衫不整的从茅草屋里扛出来,都自动自觉垂下头去,即使是易初莲身边平时最为易初莲“着想”的常公公,见了此时的架势,也不敢上前,随着侍卫们,也自动垂低了头。装作若无其事整理易初莲的车驾。
就算我再能睡,到了此刻,我也无法再镇定。由于脑袋被向下扛在他的肩头,周身血液一股脑倒流回大脑里。使得我脸颊红热,头脑昏昏沉沉,抬手用力向禾契笙的腰背锤去,不忘大吼道:“死奸商,放我下来!”
禾契笙冷哼:“蛮横无理目无尊卑,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还敢对主子这般强硬?放你下来?哼——”屁股上猛地挨了一巴掌,痛得我龇牙咧嘴,想哭的心都有。
我们这边一吵嚷,本来都还在酒馆内吃早餐的人们全全被吸引了出来,看到我们一主一仆这一幕,米糊糊很惊讶,面糊糊面沉如水,鬼手但笑不语,姬公孙臭石头脸黑得能压死一堆黑蚂蚁,雪倾舒看不到神色变化,估摸着脸色也不会好看,易初莲……和鬼手一样,但笑不语,眼睛里莫名其妙的,还尽是狡黠之意。
我吸着气痛呼几声,呜呜着说道:“主子怎么了?主子就可以随便殴打下属?更何况,我还没承认你是我主子呢!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死奸商!”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捶打我可以触及到的禾契笙身上的任何地方,只希望在这一刻,能把他捶成肉泥。
禾契笙自然不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和几下不痛不痒的捶打就放了我,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还欣然让这一场闹剧持续下去,我这就真要怀疑,他那狐狸一般的奸诈脑袋是不是被炮仗给轰过了,咋就不灵光了捏。
肩扛着我,禾契笙嘴角笑得冷邪,大步向常公公正在整理的那辆马车走去,几乎才到了马车车门口处,他就抬手将我甩了出去,众人只听砰地一声,下一刻就见我两眼冒星星的从车厢内爬起来。
揉着被撞得生痛的脑袋,我指着笑意盎然的禾契笙口出不逊:“死奸商,我擦你大爷!本来脑袋就不怎么聪明,被你这么一摔,我以后还怎么生存?呜呜……痛死我了……尼玛!就算是报复我口出狂言,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呀!人家好歹是个女人,也好歹是个有身孕的,要是被他把孩子摔出来……呃……想到孩子,我反射性摸了摸肚子和裙下,还好还好,没有血淋淋的东西流出来!
禾契笙看到我这个动作,脸上也忽然浮现出一丝悔意,但见我没什么大碍后,嘴角噙着冷笑,捡起马车车门边放着的一床毛毯,随手扔到我面门上:“有本事继续睡。”
我脸色阴沉地把甩到脸上的毯子拿下来抱在胸前,恶狠狠地瞪着禾契笙,却是不知道说什么,禾契笙的气人功夫,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深深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把愤然怒气平息下去,我拉开毯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倾身躺倒在马车内:“睡就睡!”说着就把眼睛紧紧闭起,可闹了这么大动静,我再睡岂不就成呼噜噜了?
没有看到马车外禾契笙一瞬变得柔和的笑容,不久就听到他对易初莲说道:“公主,我这使唤丫头前日受了些惊吓,还请公主你担待。”
易初莲的声音很快传来:“禾城主客气,我与叶叶本是好友,照顾她是应当,何来担待?常公公,去再让酒馆老板弄些吃食,咱们这就启程,行程已不容再耽搁了。”常公公应诺而去,之后马车外很长时间,都是一片忙忙碌碌的安静。
额咳咳……忙忙碌碌的安静……好吧,我承认我用词不当,不过除了侍卫们忙忙碌碌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传来,对于想听墙角的某,就只能用安静来表达。
我闭着的眼睛在长时间的寂静后,终于忍不住慢慢张开,不料,却正巧看到上马车来送食物包裹的常公公。常公公刚想把手中硕大的一只装食物的包裹安置下,不察正与我的视线相撞,我们对视两秒,我急急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指指马车外,意思是怕禾契笙知道我醒来。常公公心领神会,向我讨好一笑,完全没了最初见他的那股子嚣张跋扈劲儿,向我弯腰施礼后,便动作笨拙地爬下了马车。
不一时,外面就传来易初莲同身边女官的交谈声,说些什么没听清,只不过眨眼间,易初莲便由女官的搀扶上了马车,女官微不可查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下了马车,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易初莲同坐马车。
女官离开,易初莲转头视线瞥向我所在的方向,我立马把半眯着的眼睛闭得严严实实,却听易初莲一声喷笑:“你就真的那么害怕契笙?我可不会这样认为。”说着就过来揭我身上的毯子。(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