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换谁,谁家父母愿意将自己的心头肉割了给大伙做福利。但凡被选来做神巫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打小由师父带大,吃的是村里的百家饭。那个年月,有饭吃就要谢天谢地了,至于日后做什么,我们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白眼翁感叹完身世继续向我们讲述往事,他说疯狗村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一点儿,但赖活顶过好死,他这神巫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一直到三十年前的那一场祭湖神大会,所有的平静都被一个不请自来的外乡人打破了。
“我到今天都记得,那是农历十月二十二,杀羊猎猪放狗祭神的大日子。我们村里祭的神仙不同于外边的什么玉皇大帝、观音老母,我们拜的是抚仙湖里头的湖神,那位传说中带着一十八骑下葬的古滇王。每逢祭湖大典前夕,大小孤岛必定要封山封水,湖里的鱼、虾半只都捞不得。至于外人那更是断断不可入岛的。按照祭祀的惯例,神队要将供奉在宗堂里头的信物从大孤岛送到小孤岛上头的祠堂里,次日再由神巫独自将信物送回村中。这一路上,所有的村民都要沿街喝彩,为神队献茶送米。神队有一个打头的米袋师父专门负责将贡品收集起来,还有两个敲锣打鼓的伙计帮着扛抬米袋,一个扮作仙女的黄花闺女要一路上载歌载舞咏诵湖神的丰功伟绩,而神巫则披红挂绿跟在队伍后边,将沿途的污秽霉运扫除。”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白眼翁的描述,我陡然想起来农村里那些类似跳大神的迷信活动。不过一看人家那副严肃的神情,这话我也不能直说,只好偷偷藏在肚子里。白眼翁并不知道我心中的小嘀咕。他揉了揉腰继续说:“神队一路从大孤岛出发,原本一切都挺顺利的,一直到我们过桥的时候,情况突然有了转变。平日里想从大孤岛上小孤岛上办事,必须乘坐渡船。只有在祭神的日子里,两岛之间的吊桥才能使用,因为大孤岛这边的桥身上刻的是鱼头,小孤岛那头的桥身上刻的是鱼尾,所以这座桥又被叫做年年有鱼。除了讨个吉利之外,大概是因为这吊桥每年只有祭祀的时候才用上那么一次。至于这其中的缘由现在的人也说不清楚,总归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些规矩罢了。负责看管吊桥的人,是我们本村的一个老鳏夫。老头无儿无女,一辈子没讨上媳妇,村长看他可怜,就给他派了这么个活。平日里撑船当渡夫,顺便给吊桥做些保养,到了祭祀的时候,他就要提前将吊桥放下来,等神队过去之后再将桥拉上去,避免有不相干的人通过。”
四眼听了一半,打断道:“听您说了这么许多,那个小孤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上面没有住人吗?”
“哦,怪我怪我,事先没交代清楚。我们疯狗村的人只住在大孤岛上,那个小孤岛是荒废的,上头寸草不生,尽是些悬崖峭壁石窟窿。你说怪不怪,两座岛之间的距离明明差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可岛上却是天壤之别。最奇怪的就是一个荒岛上居然供奉了一座无名无主的祠堂。”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奇怪的自然地貌,不禁对即将出现的大小孤岛充满了期待。如果能够顺利将杨二皮的事情了结了,势必要去小孤岛上瞧个清楚。
白眼翁又说:“那天到了桥头上,却不见老鳏夫的人影,他守的那片渡口本就荒凉,除了偶尔有人去小孤岛上拜祠堂之外,平日里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当时我们神队里的仙女是一个外来的女教师,叫杨柳。这种本族的活动原先是不允许外人参加的,但她人长得美,又跟村长的儿子有婚约,这事也就由得她了。杨柳是个外乡人,对祭祀本身充满了好奇,她一看吊桥没有放下来,第一个冲进了船夫的小屋,没想到那小屋早就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那年才二十出头,刚从师父手里接了神巫的棒子,第一次负责祭祀活动。我一看出了这样的意外,当时就傻了眼,好在领头的米袋师父是个老把式。他带着我们几个年轻人将渡口附近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船夫的影子。米袋师父说这老鳏夫是个酒葫芦,有可能是馋酒跑到岸上去了,一时大意未来得及赶回来。我们都说有道理,现在想一想,村子里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就是拿了他的脑袋他也不敢耽误,怎么可能会因为喝酒就擅自离开了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