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开凿运河治水之法正式拟案通过,但由于东魏面临经济的严重萧索,开凿运河的工程拖了好几个月才正式完工。北部的旱灾也因为国库银两不够,没有在第一时间圆满地救助灾民。那年,被各种灾情肆虐的百姓们,死了足有上万人之多。
一直到第二年年初,东魏才从各种灾情中渐渐复苏了起来。而第二年四月中旬,本该是溃军一片的南疆大军竟大胆地再度进攻了过来。
离上一场战役刚过了半年之久,女皇思索着敌军战力匮乏,所以命率领二十万大军迎战南疆的弱兵残将,势要在此次真正地扫除敌国障碍。
谁知与南疆一战,稳操胜券的东魏竟节节败退,战况惨烈,短短一个月,便丧失了三座城池。更让人惊恐的是,南疆大军围杀了齐王,一举向东魏进攻,势如破竹之势让整个东魏为之恐慌。
前世做了整整一年兵部书令史的萧晚,比任何人都清楚,未来几场重大战役在何处爆发,以及那至关重要扭转萧家命运的一战!
见萧晚诡异地沉默下来,抿唇不语,李若华微微勾唇,道:“陛下,萧小姐许是怕您受伤,毕竟陛下您是国体,若是战场出了意外……”
“只是萧小姐,你这个担心是多虑的。”她话音一转,又添油加醋地说,“陛下是天命天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会输或者出意外呢。”
楚天悦目光沉沉地望着萧晚,却见她微微启唇,声音清冷地在大殿中响起:“陛下,草民认为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并非是指陛下御驾亲征,而是指进攻南疆。”
“陛下,草民认为乘胜追击,趁南疆军心不稳时踏平南疆,是上佳良策,而陛下御驾亲征,更能鼓舞士气,事半功倍!”
“草民赞同李小姐的观点。”其余几人附和后,纷纷表达了自己的见解,无一例外都认为,此时出征南疆是良策。她们心里更是轻鄙着萧晚不识进退,竟敢忤逆圣上。
“现在我国的确比南疆兵力强盛,若是能速战速决,陛下御驾亲征的确是良策,但南疆的林州要塞十分险峻,并非一时半刻就能攻破城门。而无法迅速攻打下南疆,对我军来说十分的不利,甚至于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三十万大军需要各种人力物力去维持,光是粮草就需要准备三千多石……”
其实早在殿试前一日,楚天悦早已和朝臣商讨过了御驾亲征之事,一部分持着支持的态度,另一部分也提到了萧晚口中物资上的担忧。但楚天悦自负地认为,这场战役自己绝对能速战速决!三十万大军的军备和口粮并不是问题。
眼中一丝凌厉寒光,楚天悦声色俱厉,冷冷地打断:“这些朕在出征前都会准备齐全,并不是问题。而且,在关键时刻,可夺取敌方的军需物资。”
见楚天悦冥顽不灵,对自己极度自负,萧晚有些失望地开口:“会试的策问提到了治水之法,草民以为陛下心系的百姓,现在看来,陛下追求的是战胜所带来的快感。为了出战,竟这般不顾百姓,陛下妄为圣君!”
“放肆!”楚天悦脸色一青,愤怒地重拍桌子。而她一声呵斥更是将众考生吓得跪倒在地,就连在旁监考的八名监考官都暗叹着萧晚的狂妄,竟敢当众斥责当今女皇!简直不要命了!
萧晚没有因为楚天悦的一声怒喝吓得瑟瑟发抖,而是抬起头,更加笔直地站于大殿之上。哪怕心里慌得要死,她的双手也紧紧地握着,目露着坚定。
“吾皇息怒!”崔明玉在旁打着圆场,眼神暗示着萧晚速速服软赔错,但萧晚并没有领情。
“草民嘴笨,无法同其他人一样一味地夸赞陛下您英明神武、百战不殆。草民只是清楚地知道,近段时间,黄河再度决堤,粮草已经匮乏。北部又三月未曾下雨,有着旱情的端疑,应及早做出救灾的准备。而在灾情当头,若是陛下御驾亲征,东魏无国君,国库无银两救灾,对百姓们来说简直是当头一喝,这如何不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萧晚的一声声质问,将楚天悦震惊在了原地。她驳斥道:“解决战事后,朕会迅速摆平灾情,绝不会……”
“绝不会?真的绝不会吗?”见萧晚大胆地打断女皇的言语,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吱声,心想着女皇一怒之下,萧晚绝对会人头不保。但萧晚接下去的言论却让她们所有人惊骇在了原地。
“我相信陛下有着足够的谋略,对这场战役十足自信,也相信陛下为了让百姓们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才选择御驾亲征。但南疆的林州要塞并非虚设,这场战争一旦拖久,东魏大军必然疲惫不堪,挫失锐气。军事实力耗尽,国内物资枯竭,其他诸侯必定趁火打劫,而东魏更会面临着各种天灾。陛下,您真的能保证在短时间内解决掉所有的战争和灾情吗?”
若她不是重生之人,她也坚信女皇英勇神武,必能踏平南疆。但在未来灾患的面前,所有的一切全都不值一提。
“当战争和灾情爆发之时,物价必然飞涨。物财枯竭,使得赋税和劳役加重,必然会引起民声怨气。同时,开凿运河需要人力物力,救灾同样需要人力物力。您将所有人力物力挪用到了攻打南疆上,就等同于把整个东魏置于水深火热中。草民知陛下真正懂得用兵之道、深知用兵利害,草民也希望尽快踏平鞑虏,建立康平盛世。但如今内忧未平,草民认为,不可急功近利,贸然地进攻南疆!望陛下深思!”
这一番话下,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全因萧晚的长篇大论,让众考官和考生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萧晚,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嘴笨,朕看你口齿伶俐、能说会道,胆子比任何人都大!”
面对楚天悦的冷嘲热讽,萧晚回忆起前世萧家的冤仇,心中一沉,只觉得自己对此等昏君浪费了口舌。
今日明明应该在女皇面前施展才华,争取金榜题名。但她一时心中不平,竟当众怒斥了女皇,想必女皇已对她心生厌恶,定不会让她名列三甲。
一想到自己辜负了母亲和初辰的期盼,萧晚心中酸酸涨涨地疼着。她跪倒在地,轻轻地说:“草民知罪,不该顶撞陛下,望陛下饶恕了草民。”
从御座下走下,楚天悦缓步来到了萧晚的面前。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地的萧晚,淡淡地说:“知罪?朕看你面色愤愤,显然有所不满。”
“草民不敢。”萧晚诚惶诚恐地答道。
“不敢?萧晚,你的胆子很大,比朝堂中任何一个臣子都大。她们不敢当众怒斥朕,更不敢在朕心意已决时忤逆朕的决定。但你却敢!”
楚天悦忽然蹲下-身,在萧晚忐忑的神情下,认真地说:“但你分析地很有道理,一旦灾情大爆发,的确不是出兵的好时机。攘外必先安内,出征南疆的事,朕会重新考虑。”
萧晚犹疑地抬眼,迎上的是楚天悦露出隐忧的凤目。知晓女皇听进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她心中一喜,立即补充道:“对于如今兵败的南疆,草民有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提议。南疆与西秦素有仇怨,陛下可派人在南疆和西秦的边界,分别佯装成两国进行一次突袭。在引怒西秦大军后,暗中散布南疆筹集大军攻打西秦的假消息。待到两国互相残杀时,陛下正有时间处理国内的灾患,同时保存兵力,训练军队。待到西秦和南疆蟹蚌相争时,我东魏可在最后一刻渔翁得利!”
楚天悦目光一亮,立刻扶起了萧晚,赞道:“不愧是萧家的女儿,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萧大将军一生英勇善战、战功显赫。萧尚书为国为民,清政廉洁。想不到后生可畏,她们的孙女嫡女竟有如此的胆识和智慧,完全不逊色于她们!”
被楚天悦突然夸奖,还亲手搀扶了起来,萧晚整个人愣愣地反应不过来。考官和考生们则被女皇殿下多变的神情吓得风中凌乱了。
“这场殿试,朕很满意。”楚天悦微微一笑,肯定地说,“这次会试和殿试的策论都比往年加大了难度,能在几千人中脱颖而出已是十分不易。而萧晚你,便是这几千人中的佼佼者。在所有人只想着战争带来的好处时,唯有你反其道而行分析了弊处。深思熟虑在众人之前,更是敢于预言,防患于未然。”
无视其余考生面若死灰的脸色和考官们欲言又止的神情,楚天悦声音一扬,朗朗道:“原本,你会试的考卷已让朕惊艳,但这场殿试,更让朕肯定。萧晚,你是本次科举当之无愧的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