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凉翻身坐起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想看清哥哥的神情。
却只看到一脸静谧从容。
那是一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明确目标后的坦然。
哥已经下定决心了。
问她,只不过想要得到最亲近的人的支持。
就算她不支持,哥依然会那样去做。
前世,她就没明白这个道理。
前世哥是否因为她的不懂事而带着遗憾?
许如凉眼角涩涩的,有些酸楚。吸了吸鼻子,才问:“哥为什么突然想从戎?”
许如净紧紧地抿了抿嘴角。
想起进城那一幕。
他们抵达庆阳城外时,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候。
守城副将盘问。
他亮出了自己的平阳王世子身份。
不过守城将并不买账,还粗言粗语地嘲讽了他一番。
最后是蒋井奎出面摆平。
蒋井奎就喝了一声:“瞎了眼的瓜娃子,瞧瞧你老子是谁?”
就是这么一句粗鲁不堪的话,就比他实打实的平阳王世子的身份更顶用!
当时他就想起了早些年路过庆阳的情形。
那时候,庆阳城还由庆阳王掌辖。每年他们路过此地,无不畅通无阻,还有好吃好住招待。车马所过,行人退避——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可是,三年前,庆阳王病逝。
平阳王之后,士族之中再无人能胜军威接管这二十万兵权。
庆阳始落于寒族之手。
及至今时今日,就发展到他平阳王世子想深夜进城,得靠一介寒族莽夫刷脸的地步!
若非今日亲历此一事。他断断不会惊醒,也不会承认三皇子说的没错,没遇过事,就不会知道士族真的安逸得太久了!
士族子弟夜夜笙歌的时候,寒族却在悄然蚕食着天下大势……
身为领士族之首的的许氏一门的嫡宗嫡长子,面对如此境况,他岂能无动于衷?
不过。那些关于寒族崛起、士族没落的隐忧。那些渴望建功立业的热血豪情……都是男人的事,何必让深闺弱女操心?
阿凉只要负责天真无忧就好。
许如净翻过身来,扶妹妹躺好。轻轻地拍着她,“没事,哥就随口说说。”
许如凉不再问,只一把晶亮的目光锁在哥哥脸上。一瞬不瞬。
困惑了她一生的真相,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许如净叹了声气。紧紧地把她揽进怀里,让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小阿凉,答应哥。永远别长大。”
忧伤的语气,似曾相识。
许如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慕连煊。
前世多少个夜晚,慕连煊也这样揽着她。这样忧伤而又迷惘地,叫她别长大……
“为什么?”
她想知道。在他们眼里,长大到底有什么可怕?
毕竟她是真正长大过,知道长大也不过就那么回事,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许如净扯了扯嘴角,终究没有回答她,只是哼起童谣哄她入睡。
许如凉睡意全无。
安静地听着小时候熟悉的旋律,回想起小时候,每一次,无论她做出任何决定,哥都是无条件支持她,从不问理由。
更何况,这辈子哥立意参军的时间都比前世提早了,理由还会是同一个吗?
她的追问,大概也没有意义了。
许如凉顿觉释然,“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阿凉都会支持你。”
“嗯。”许如净惺忪着眼,弯起了嘴角,宠溺地揉揉妹妹的头,“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许如凉乖巧地应“好”,闭上眼,想着心事。
从外公收到她的信,已经过去二十余日。
这些日子,除了派人到兴庆接他们,不知道另外一件事进展得怎样了?外公能不能找到人,看懂她的图纸,在哥回京前复制出软猬甲?
按照目前的速度,他们大约能在四月二十五日前后抵达韶阳。
而为了确保哥能赶在战乱消息传到京城之前赶回京城,稍作休整调理状态,少说也得提早半个月从韶阳出发。
也就是说,哥只能在韶阳逗留五六天。
而她也就只有这五六天的时间。
如果这之前,外公造不出软猬甲,她该怎么办?
要阻拦哥投身从戎吗?
哥会怨恨她吗?
对哥哥而言,功业,性命和她,哪一个最重要?
也许是功业吧。前世她那么声嘶力竭地请求哥哥不要参军,战场很危险,哥不是依然为功业而出发了吗?
而这一走,就没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