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准的问题,高强压根就没理会。才进院子,他就把乔准jiao代给一个真正的提督府文书,自己黑着面孔走了。他还要去领十鞭子的军法。
文书问了乔准的姓名职司,也没说什么,把他带到西院的一间厢房men口,说:“你来晚了,现在只能从头排班候见。文职官员都在这里等候。这里不讲官衔职务,自己找地方顺顺便坐就是。墙角有茶汤,也有苦茶水,杯子是干净的,想喝什么自己倒。……”
乔准嘴里一边答应,一边顺着卷起半边的men帘望进去。厢房很大,后面的墙已经拆了,开了几扇大窗,所以屋子里异常敞亮;还开着便men,men前矗着一扇山水屏风。在屋子左右两边靠墙,各摆布着一排桌椅,左边坐了个文官,正歪斜着身子,趴在茶几上别扭地写字;右边却坐了两个武将服se的青袍军官……
他犹豫了一下。不是说这里是文官候见的地方吗?
文书也瞧见了那两个军官,却没说什么,继续把一套要jiao代的话说完:“……要是耐不得热,后面的xiao园子也能去。但最好别离得太远,免得叫你的时候听不见。”末了点个头,再没一句多余的话,丢下乔准便径直去了;这倒把乔准闪了个愣神。
他en边吧咂了一个下嘴。这提督府里的人都是怪样,似乎和别的衙men里的光景完全不相同。在别的衙men里,不论是官员或者司曹文书xiao吏,只要认识,见面就必然会寒暄客套几句,就算不认识,凡有打jiao道的机会,至少也要问个来历事由。可这提督衙men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恨不能三句话并作一句说,三言两语把事情jiao代清楚,转身就走……
他品不出其中的滋味,摇了摇头,低头掀帘子进了屋,在墙角大方桌上拿个干净盏,扳着半尺高的大铜壶倾了半碗水,端着碗踅mo一下两排桌椅,准备找个不起眼的空座。
右首边却有个军官朝他拱手打招呼:“老乔”
这个军官瘦得像根麻杆,伸直了tui斜仰在座椅里。这人脸上也没见几分rou,光秃秃的颧骨就象在脸上鼓起两座山坟,两道又粗又浓的半截黑断眉贴在额头上,xiao眼睛黑少白多,眼珠子随时都在不安分地滴溜luan转。
乔准笑了。这瘦得皮包骨般的猢狲他认识,是右军甲旅的旅帅马琛。
虽然文武殊途,但甲旅的驻地就在屹县,平日里马琛难免要和乔准打jiao道打点jiao道。每年的三节四令,不用驻军招呼,乔准也会派人送些时鲜蔬菜瓜果和羊rou猪rou到军营里,所以他对屹县的这个举人县令颇有几分好感。他在椅子上欠了下身,指着旁边的座位说:“这没人,过来坐!”
这一下,乔准倒不好到左边落座了。他回个礼,就隔桌坐到马琛旁边,问道;“你也是来见大将军?”
马琛咧了下嘴。坐在这里的人,还有谁不是要请见大将军?
马琛不搭腔,乔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隔人看过去,另外一个军官似乎也有点印象,不过临时想不起到底是谁。
马琛瞅了他的碗里一眼,脸上lu出几分惊讶的神se,说:“你不是最喜苦茶水么,怎么给自己倾了碗茶汤?”
乔准没答话。他其实是不喜欢没滋没味还带点苦膻的清茶,可谁让苦茶是商成去年在端州公干时拿出来堂皇待客的呢?但这分刻意的心思却不能拿出来对人讲,呷口水,口气淡淡地说:“苦茶久了也犯腻,换换口味。”反正他已经拿定主意,要回家做个田舍翁,这种时候就不用再顾念这惦记那了。管他,就这茶汤最好!从上古到眼前,谁喝的不是茶汤?
马琛看看他手里的茶汤,又瞧瞧他脸上的神情,点着头,煞有介事地赞同说:“这苦茶是喝着没甚滋味!不如茶汤香!”
乔准不理他,慢慢喝着水,心头细细地筛着商成到底是因为什么派人找自己。
是要重新委派自己的差事?这显然不可能。燕端枋三州各县都没有空缺,不然牧府也不会让他这个meng冤受屈的人待职。调进提督府做事就更不可能。他在屹县虽然也替商成隐瞒了一些事,可显而易见,那些事隐瞒不隐瞒都无关大局;再说人家也报答了他一一他不是一直都在屹县安安稳稳地当县令吗?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和商成压根就没有那份jiao情,商成怎么可能凭白无故地提拔他?而且他觉得,自己这回遭诬陷,应该和商成没什么联系。道理明摆着,提督大将军真要拾掇他一个芝麻大的县令,还需要等机会找借口吗?商成真有这心思,单是去年底那桩没在限期里破掉的命案,就能让他背起铺盖卷滚蛋!
马琛是个武夫,心思单纯,眼下虽然心事重,可偏偏耐不得静,在座椅里枯坐干等,左不对右难受,干脆在椅子里转过半边身子,问乔准说:“你来做什么?”
“督帅找我。”
“大将军找你?”马琛很是不信。片刻又问:“找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