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风不待孤客?这显然是句玩笑话。
纤娘子更不敢随便接话,低着头细声问商成点什么样的菜肴喜好什么样的酒馔,不一时四荤两素就摆上短案;当然还有泥封都没揭的一小坛霍氏青花。商成也没要歌伎舞姬,一个人坐在案边自斟自饮,慢慢地吃喝起来。
他的酒量原本很不错,象这种上等的霍氏白酒,早前一个人喝个一两斤也没什么问题一一差不多就是一小坛子的量。不过,在最近二三年里,他遵着祝神医的叮嘱在饮食上忌这忌那的,除了过年过节以外,平日里基本上很少沾酒,一般也就喝点果酒,权当是酒精度数很低的饮料了。酒喝得少了,久而久之地酒量自然也就浅了,几杯白酒下肚,烦闷的心情被热烘烘的酒劲蒸腾上来,脑袋也渐渐变得晕晕沉沉的……他知道,自己再喝下去怕是要丢丑。孤饮易醉的道理他不是不懂,而且还是酒入愁肠,象他现在的情形,最是容易喝醉酒。可他还记得有另外的一句话,叫作“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君同消万古愁”!既然能消愁,那还废话什么劲。喝,继续喝!……
最后他还是没有醉倒。不是他不想喝了,而是青花瓷坛里没酒了。
既然没酒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他把酒盏朝案上一撂,就脚步不怎么稳当地走出了堂屋。他没有和立在滴水檐下的纤娘子打招呼,迎着夜晚的凉风揉了揉被酒精烧得有点发烫的脸颊,使劲地教自己清醒一些,便寻着来时的道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他问都没问酒钱的事。酒醉心明白,他头脑里清楚得很。老刀和李奉他们肯定就在周围的哪个地方避着,只是他看不到而已。再说远一点,只要他没有下令对自己的行止保密,老刀他们就必定会把他在梁风的消息传递回县伯府,至少要让人了解他现在的位置和接下来可能要去的地方。这样,万一有什么紧急军情之类的事情发生,别人也能够及时地找到他;虽然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等他走过那条僻静的甬道,来到小巷里,李奉早就把他的青骢马牵过来了。
他勉强爬上马背,没有吭声,就领着几个侍卫向回走。
他回到县伯府的时候,刚好敲响三更的更鼓。嘿,他亥时到的梁风,子时却已经回家,就算其中有小半个时辰都在赶路吧,那剩下的大半个时辰他孤家寡人地就喝光了一坛子白酒一一他到底是该自豪呢,还是该气馁?
在县伯府轮值的高强禀报,蒋抟还在书房里,好象是有什么事情找他。
商成正光着膀子唏哩哗啦地洗手洗脸,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听到高强的话,张着**的胳膊便问道:“他有什么事?”蒋抟的家眷早就到了上京,一直都在张罗着买房子的事情。可瞧了好些地方,总觉得不合适,就先住在这县伯府里。
“他没说。”
商成拧着毛巾,皱起了眉头。事情似乎有点不对路。他身边前前后后有过几个大侍卫,石头跟着孙仲山去了嘉州,包坎在燕水的葛平大库做校尉,苏扎在邵川手下管个骑营,段四去征讨东倭,眼下剩下的就只有高强和李奉。李奉跟着他的时间不长,高强却是他在做假督时就提拔起来的人,虽然没有领着护卫营校尉的职务,实际上却是他身边的头号侍卫头领,与蒋抟也是熟得不能再熟一一到底会是什么事,能使蒋抟连高强都不告诉?不会是蒋抟捅出什么纰漏了吧?
他不能不这样想。蒋抟之所以能进京,关键是工部在白酒买卖连续吃大亏,急需要一个象他这样的能吏来扭转局面。他也没有辜负几位工部大员的信任,进京之后,先是参与工部与霍家关于白酒的合同修改事宜,接着又把工部租赁出售各地白酒作坊的事情前后梳理得井井有条,轻轻松松就处理好别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两桩公务,自己也成了在六部里小有名气的人物。商成担心的,就是工部租售白酒作坊的事。凭他对蒋抟的了解,蒋抟不可能在其中上下其手一一老蒋不缺那点钱,更不是那种人;怕就怕有人眼红嫉妒,在暗地里做圈套使坏。他这样猜想也有他的一番道理。蒋抟是他带到燕州的,之前一直都在西马直那种小地方做个小文书,如今眼光不见得有多么狭窄,但有些卑劣伎俩却未必熟悉,不小心上当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
他一边慢慢地拿热毛巾抹着脸,一边静静地思索究竟蒋抟会是什么事,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头绪,随手把毛巾扔到木盆里,吩咐说道:“叫人烧壶苦茶水送过来。”撇了高强就来见蒋抟。
商成一见门,就蒋抟正坐在书房里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又苦又涩的酽茶水。这个情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在燕州的那些时光。
蒋抟笑着把手里的苦茶水向他扬了扬,说:“我估摸着,你回到家过来的时候,也一定回要苦茶水,就先教他们预备了。”说着,就给商成倒了一碗。又说,“你去喝酒了?一一谁做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