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的一笑,笑容中满是酸涩:“如果连一个身负重伤,在自己都身处危难的时候救了我的女儿,并且让我的女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到这么大的人,还要跟我说抱歉,那这个世上,就没有多少人对得起我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可你还是——”
“我还是要走。”我打断了他的话,轻轻道:“因为我不想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
我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雅致的精舍,还有周围那青青翠竹,被一场春雨滋润得青翠欲滴,静谧的空气中满是温润的淡香,这样的地方,没有繁华,没有奢靡,却实实在在让人留恋。我的嘴角浮着一点苦笑,说道:“住着你给的房子,让你的人来服侍我,享受你给的那些特权,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但心里,却想着别人。”
“……”
“这,就是对不起你。”
“……”
“对不起。”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着这三字,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能看到他的眼中破碎的光,也能感觉到我的痛:“我没能改变我自己。”
。
已经决定了要走,也就没有必要再犹豫,再停留。裴元修似乎也能明白,并没有再做任何阻拦,只是吩咐了一声下去,便自有人为我打理一切。
说是打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毕竟我当初是孑然一身而来,又是为客;倒是离儿,从小到大在这里,自然有许多她的东西,两个侍女整整给她收拾出了五个大包袱,还有许多我只能暂时不带了,放到了马车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抱着离儿出了内院。
天气很好,江南春日的雨后,往往都是更晴朗的天气,春风拂柳,莺歌燕舞,一扫人心底的阴霾和戾气。一路上,周围那些侍从都满脸不舍的望着我们,其实更多的自然是望着离儿,毕竟她一直跟着裴元修,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多少有些情分。
而抚养她长大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过了那道长廊,便到了大门,一抬头,就看见裴元修站在门口。
他还是一袭白衣,但也许因为衣衫太过单薄,让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憔悴消瘦,身上那种温润的沉静变成了沉寂,当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着我们的时候,脸色苍白,眼角也微微发红,仿佛也是一夜无眠。
但,他的表情仍然是温和的,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微笑。
他的身后不远,仍然是韩氏姐妹,离儿随我离开也是一件大事,她们两姐妹作为此处的半个主人,前来相送,也是他们的周到。
我走过去,轻轻的朝他们点点头,韩若诗一脸不舍的望着我们,而旁边的韩子桐只是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便转过脸去,一幅“懒得多说”的表情,连看也不再看我一眼。
她对我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倒也没指望能转变过来。
我一走近,裴元修就微笑着道:“离儿怎么了?”
我低头看了看趴在肩膀上,一直打着瞌睡的离儿,也苦笑了一声:“昨夜她没睡好。”
我没有告诉离儿我们是要离儿,只告诉她,我要带她去江北看看。
说起来,我倒也不是想要骗她,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想再让这件事有任何变数。而这丫头原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加上是娘要带她出去玩,自然兴奋不已,昨晚躺在床上熄了灯,还一个劲的搂着我问这问那,直到外面梆子敲了三遍,我装作生气不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了,还是能感觉到这丫头睁大精亮的眼睛胡思乱想。
这样一来,今天早上起不了床,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裴元修轻抚着她的头发:“离儿?”
离儿迷糊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皮直打架,模糊的呢喃:“阿……爹……”说着,又磕巴着脑袋,倒在我的肩膀上。
裴元修淡淡的笑着,挥手让人过来从我手里接过那孩子,将她抱上了马车,还特地嘱咐待会儿车夫小心些,不要赶车赶得太急。 [$妙][笔$i][-阁].com
我没有跟着上马车,而是仍旧站在门口,看着他细细的嘱咐周围的人,等到吩咐完了,他回过头来对上我模糊的视线,两个人一时都是无语。
我轻轻道:“公子,多谢你。”
“你又来了。”
我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更想报答你,可是——我想,我能给出的,公子只怕都不稀罕,所以我也不说那些虚话了。大恩不言谢,公子,此去一别,并非诀别,公子永远都是离儿的阿爹,我们的家也永远欢迎公子来做客。”
“好。”
“我会在家中立长生牌位,虔诚祝祷,祈求上天保佑公子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他听到这里,却反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种了然的目光让我心中一悸,我想了想,还是说道:“但是,请恕我不能祝祷公子心想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