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昭面色不变,大抵早知瞒不过老太爷,便即由棉絮扶着从矮榻上下来,缓缓撩袍跪在地上磕头道:“祖父息怒,孙儿实非有意逼迫长辈,只是事出突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当日进京之事孙儿是禀过祖父的,如今常家指明向七妹提亲,可见其心不良。”
老太爷冷哼了一声,扬眉道:“祖父在你们心中便是不顾世家清名,攀附权贵之人?”
“自然不是”,一道微哑的女声响起,明玥苍白着笑脸站在隔门处,顿了顿,过来双膝而跪,“明玥给祖父磕头。”
老太爷眯着眼,审视片刻,说:“七丫头醒了?”
“让祖父担忧了,是明玥的不是。”
老太爷嗯了一声,也没叫起,直接道:“既如此,我且问你,今日这事,是你们二人谁的主意?”
郑泽昭咳了两下道:“祖父,孙儿是兄长,自然……”
老太爷横他一眼,“没问你!”
郑泽昭抿抿唇,蹙眉看了明玥一眼,明玥知晓他的意思,口中却道:“回祖父的话,孙女听闻亲事誓言不嫁、以死明志是真,二哥阻拦受伤也是真,并非以此为计。孙女知晓祖父定不会同意此事,然而今日上门的并非一般媒人,而是有官身的大人,祖父视名望如性命,明玥如何能让祖父为难?刚才一番不过是由心而发罢了。”
“好一个由心而发!”老太爷板着脸,“眼下你既醒了过来,是要再死一次么?”
郑泽昭低喊了声:“祖父!”
他们今日之所以要闹这一番,并非是担心老太爷和王氏当真允亲,毕竟有郑明珠的前事摆在那里,老太爷应允的可能不大。
明玥真正担心的,是郑家拒亲之后,常家倘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那时郑家无法,才恐是真要逼她一死以明志,那她可就当真没了活路。
遂不得不今日先发制人,一是叫常家断了这个念头;二是为自己全了名声,逼得郑家日后必须得回护着她。
眼下听得老太爷问,明玥暗里明白他心如明镜,便喘了口气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当无故而伤。明玥先前是为不能应承亲事,已叫长辈担忧伤心,如今若再执意,便有不孝之嫌了。”
老太爷盯着她,过了会却蓦的笑了两声,点头说:“难为你圆得回来,都起来罢。”
明玥与郑泽昭都微微出汗,互看了一眼,这才又磕了个头双双起身。
“祖父今日不罚你们”,老太爷捻着胡子有点儿意味深长的看二人一眼,说:“是看在你们兄妹齐心的份上,望你自后都能记着今日之事,但再不允有下次!”
“多谢祖父”,郑泽昭有些不好意思。
老太爷点点他,喝完一盏茶方起身走了。
明玥出了一身虚汗,等老太爷一走便歪倒在塌上,郑泽昭过来两步道:“你出来作甚?不是叫你在里间躺着。”
明玥笑笑:“二哥是为了帮我,我怎能让你一人受祖父的罚。”
郑泽昭瞪她一眼,却忍不住道:“别多说话了,进里间躺着罢,外头正熬着药,就快好了。”
红兰帮明玥擦了额上的虚汗,明玥看着郑泽昭的伤说:“是否我下手太重了些,二哥恐有些日子不能拾笔了。”
郑泽昭抚了抚伤处,偏开头说:“不妨事。”
明玥忽然便心有感慨,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还是有哥哥的好。”
郑泽昭怔怔的,不知怎的脸上发红,心中一软,声音也不自觉的温和下来:“你快进里面躺着吧,我去给你瞧瞧药。”
明玥怕那位冯大人当真要进来看,下手时虽避开了要害,伤口却当真挺深,流了不少血,眼前正一阵阵发黑,当下也不客气,喝了几口水进去小憩了半了时辰。
此事之后,郑家又有意往外传说,闹的半个燕州城都知晓了,常家一时当真没有再遣人上门,消停了半个月,皇上的御驾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