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宣怀在,娘也不用你分心了,只管专心读书便是。”沈母颇为欣慰地说道,“村里人都道我们家吃了亏,却不知是我们捡了天大的便宜,今天要不是有他在,娘估计连门都出不去,别说是看病了,现在家里还是冷锅冷灶的,咱们娘俩又只能拿点心凑合了。”
沈少卿仍如以往一般安静地听着,内心却平静了许多。
也许是心情好的作用,等到吃饭的时候,沈母也坚持起来一起吃,气氛难得的融洽。
“我们这里只吃鸡肉、鱼肉、鸭肉、鹅肉、猪肉,想不到牛肉也可以吃。”等季宣怀将最后一碟酱牛肉切好端上来之后,边坐下边好奇地说道。
“这里要靠它耕地,哪里舍得宰杀,自然就精贵了许多,今天是运气好碰上了,才能买些尝尝鲜,往日里镇上也不是很常见。倒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只如其他肉食一般,随处都有卖的,吃法也不止这么一种。”沈母耐心解释道,说完给他们俩人各夹了一些,接着说道:“快尝尝,若是喜欢,以后就多买些。”
“这么大一块全是瘦肉,虽然看着比别的肉糙,可吃起来都一样香,一点也不像村里人说的那般,说是牛身上皮糙肉老,煮熟了一股腥臊味,不如其他的肉香,所以才没人愿意吃它。”季宣怀尝了一块后,几乎是赞不绝口地说道,“也不知是用什么煮的,家里可做不出这种味道来,怪不得比猪肉还要贵。”
“无非是拿配好的酱料煮出来的。”沈母说完自己尝了一块,然后不太满意地说道:“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好?颜色虽然不差,可太咸了,没有酱香味,肉也选的不对,松散粗糙,没有嚼劲,比我们以前吃的差远了。”
“我尝着就很好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讲究。”季宣怀听了沈母的话,颇为羡慕地说道。自从他开始做饭以后,就发现,沈母虽然不会做饭,可吃起来却能说的头头是道,让他听着就觉得馋,却也只能饱饱耳福罢了,那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美食,他这一辈子恐怕也难以吃到。
“那是自然,凡事都有个讲究,做菜也不例外,以前少卿他外婆做的时候,从挑选牛肉到切好装盘,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做出来的才叫色香味俱全,再在盘中摆成花形,看着也赏心悦目。”沈母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连以往每次说到时都避而不谈的内容,此时也说的颇有兴致。
“……”季宣怀看了看盘中随意堆叠的牛肉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又很是好奇,虽然经过那么多次,明知道沈母连菜都切不匀称,可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婶子你知道怎么做么?”他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沈少卿的外婆那么会做菜,而沈母却连最基本的都不会。
“这个我倒是真知道,少卿外婆教我记下的菜谱里有。”沈母正要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回避,而是颇为坦然地说道。
这下不只是季宣怀,连专心吃饭的沈少卿也抬起头来,惊奇地看着沈母,希望她能再说的清楚一些。
“他外婆去世的时候少卿还小,后来我又很少提及,倒是连他也不知道了。”沈母看了沈少卿一眼,略微沉吟了一会,示意他们先吃饭,等都放下碗筷之后,才继续说道:“少卿他外婆在我们那里,是很有名气的厨娘,十几岁便在当地最有名望的贵人家里掌厨,后来和他外公出去开了酒楼,也是颇负盛名的。只是他外婆虽然厨艺精湛,可于操持家务却是一窍不通,穿针引线直比拿刀还要犯难,因此便请人专门教我女红,倒是把家传的厨艺放到一边了。”
见季宣怀一脸的可惜,沈母不由一笑,接着说道:“厨娘做的菜好虽然受推崇,可地位却不高,又十分辛苦,他外婆也不想让我如她一般,加上见我也的确没有什么资质,就只让我将最紧要的菜谱记了下来,能传给后人便好。哪知我不仅没学得一成,现如今连先人的心血都要忘的七七八八了。”
“怎么不用笔记下来呢?”季宣怀不由痛心地道。
“‘做菜用的是心,连菜谱都不能烂熟于心,怎能得心应手的做出好菜?’,我当时也问过,这话是他外婆亲口说的,她也是这样从上一辈那里习得的。”沈母说道这里时,却是一脸的庄重。
“那你记得的都有些什么菜啊?”虽然不太明白沈母的话,可见沈母说的慎重,他也不去追究了,满怀好奇地将心思又转回到菜谱上来。
“能记得特别清楚的,大致有酱牛肉、酱方、焖肘子、清汤鱼丸、芙蓉蟹肉、芙蓉蒸虾、香酥鸡、辣子鸡块、蒜泥白肉。”见他的表情太过直白,沈母不忍心让他失望,便边想边说道,“其余的一时倒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这些真的照着菜谱就能做出来?那我能学么?”对这些听都没有听过的菜名,季宣怀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热切地问道。
“这个,倒是不能外传的。”沈母为难道。
季宣怀闻言也顾不上失望,便扭头去看沈少卿,满脸的羡慕和期盼。
“少卿也是不能学的。”沈母看得好笑,又见沈少卿一脸的迷茫,于是出言解释道。
“他也不能学?那要传给谁?”季宣怀忍不住拔高声音道,显然是有些激动了,有菜谱却没人会做,还不能学,听得见,吃不着,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么!
“先人定下的规矩,传女不传男,哪怕就此失传也不能坏了规矩。”沈母摇了摇头道。
“这算什么规矩?男的凭什么不能学?是人不都得吃饭么。”季宣怀不平地嘀咕道,不知是因为他自己不能学,还是替沈少卿可惜。
“自古厨子便低人一等,无论男女,也都不算是好营生,大概是更希望家里的男子有出息吧。”沈母叹了口气,想起沈家只她一人,却还沦落到这步田地,不由黯然地说道,好在她还有沈少卿可以指望,不然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你们那里的人真是势力,邻村的杨老三会做饭,谁家红白喜事都要亲自去请,好吃好喝的,临了还要给酬劳,不知多风光,哪里就低人一等了。”季宣怀犹自气愤道。
“你们还小,哪里懂得这些,这世上的人心,可比你们想的要复杂的多了。”沈母只是笑了笑,说完便起身收拾起桌子来。
“我来收拾就好,你还是回去躺着吧。”季宣怀赶紧抢着收拾道,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终是没能忍住,又小声地问了一句:“我不学,你能说给我听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