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事情便如沈少卿所料的那般发生了。
一大清早,无论厨子的手艺再好,也很少会有人来酒楼吃早点,所以大堂里的伙计们干起活来,也透着一丝懒散,像是还没有完全睡醒似的。
可后厨却全然不同,要应付赶着饭点进门的食客,便要趁早处理好各种食材,清理锅灶、杀鱼择菜、洗涮分类、加工备用,每人两双手都不够用,更别说偷懒了。
当然,负责掌勺的头厨,自然不用理会这些琐事,烧菜,才是他们的战场。
此时的季宣怀,边检查着自己要用的食材,边随意指点阿江几句。
“姜不对,怎么全都是老姜?”
“姜分为新姜、黄姜、老姜、浇姜,老姜味道最为辛辣,适合炖、焖、煨、烧,新姜皮薄肉嫩,味道寡淡,黄姜由淡转浓,香辣兼具,为姜中上品,而浇姜最为鲜嫩,适合凉拌或者腌制。”
“师傅,那咱还要什么姜?我这就去找管事要去。”
云里雾里地听了一通,阿江为难地搓了搓手,便想趁机开溜。
不是他不求上进,实在是没有这个天赋,让他切菜、配菜还成,一遇到这种专业性问题,他便晕得连饭都不想再吃了。第二天,季宣怀一到酒楼,便发现,事实果然不出沈少卿所料。
有这么好的悟性和记性,他还在厨房打什么杂,早就读书考状元去了。
“别忙,等都检查完了再去,也省得你来回跑。”
完全没有觉察到阿江的心思,他好心建议道,只是话刚说完,看着池子里的鱼,便不由皱起眉头来。
“这鱼……”
“师傅,这个就不用你说了!”
原本不走心的阿江,一见池里的鱼,突然来了精神,打断他的话道。
“您从来都不用死鱼做菜,这个我们都是知道的,可这些鱼,鱼身僵直、鳞片不全、鱼目下陷泛白,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死了不少时辰了。等真的端到饭桌上,还不发臭啊。”
“这么大冷的天,又起个大早去买的,竟然还能买到这样的货色……”说到这里,阿江突然住了口,见管事不在,才对着他耳语道:“管事也真是挺不容易的,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与你为难了。”
“你去和管事说,如果买不来活鱼,今天的菜我便不做了。”
“我也不想听他解释,让他直接去找王老板吧。”
半晌,季宣怀冷着脸,沉声道。
前几次,偶尔有配料不对,他也都想方设法,补救过去了,却没想到管事竟然这般得寸进尺。
别的菜不做也就算了,有三分醋椒鲈鱼,是几个熟客提前就订好了的,无论是以次充好,还是不做,都是失信于人,影响酒楼乃至于他的信誉。
“年纪不大,架子倒不小。就凭着会做几道菜,便不把老爷我放在眼里了?没有老爷拨钱买菜,你连盘葱都端不出来,在这跟我装什么大头蒜!”
人还没进厨房,管事那拿腔拿调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我听阿江那小子说,你嫌弃鱼不新鲜,咱们以前也没少用啊,怎么就没见别人挑刺呢,感情不用活鱼,你就做不好菜了?”
踱了进来之后,他看也不看季宣怀,先发制人道。
“管事,您老不知道,季师傅做的醋椒鲈鱼,本来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鱼都是要现杀现做的,就连杀鱼,都要他亲自来,嫌我杀的慢,把鱼肉给洗死了,您说这些死鱼,不是难为人么?”
明显被训了一路的阿江,此时索性不管不顾地替季宣怀申辩道。
“今天的鱼,也着实太差了些,有些都要离刺了,虽说俺们只管做,可也不想凭白遭食客骂呀。”
“就是、就是……”
竟然有人跟着附和道。
“嘀嘀咕咕什么,要造反不成?”见自己多年的积威,竟然也镇不住场了,管事发作道,“去,把负责买鱼的人给我找来,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的头上扣啊。”
“季师傅,要不还是算了吧,省得亲戚间伤了和气,季长青他初来乍到……”
管事身边的一个伙计,得到管事的示意后,很是为难地做起了和事老。
“呦,原来是你小子的堂兄啊,这下可……”
“他是他,我是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季宣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噎的管事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话说的,叔伯兄弟一家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人家既然来投奔你,不说提携了,照应一下,总是推脱不了的吧?”
“更何况,我听他们说,你自幼没了爹娘,是他们把你养大的,就算其间有些不到之处,也救了你一条小命不是,连我听了都感动不已,顶着被你记恨的风险把人留了下来,若是你当真连这点情义都不顾,可就太让人寒心了。”
“管事,你不用帮我向他求情,大不了我接着回家种地,反正俺家里也有钱了……”
不知季长青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大咧咧地冲着众人说道,提到钱时,见季宣怀凶狠地盯着他,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自觉地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虽然季宣怀比他瘦很多,可打架时的那股狠劲,只是想想,他就觉得肉痛,不仗着人多,他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咳咳,有话好好说。”被他这个二愣子一搅合,管事也不由嘴里发苦起来。难道使绊子也要挑个黄道吉日不成?真是事事不顺。
“这样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按照以往的规矩,是要罚钱赶人的。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只要你替他交了罚款,我便网开一面,不追究了,以后多用些精力栽培他便是,不让他给你丢脸。”
“罚的钱也不多,就是买鱼的钱,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