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奶奶为难,又不想骗孩子,便沉默下来。她抬头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半了,距离刚才沈琰把豆包送过来,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豆包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他还小,根本不懂得什么隐藏,他从刘奶奶的怀里出来,不停的跑到门口看,但因为妈妈的叮嘱,他不敢上楼去找。
于是孩子便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沈琰快七点的时候来接他。
沈琰来接豆包时的状态比三个小时以前的更差,她的眼睛明显是哭过了,红红的,脸上的泪痕甚至都能看得到,头发微微凌乱,神色疲惫而无力。
等刘奶奶开了门,她强打起精神,笑着说:“对不起,刘姨,又来麻烦你了,我来接豆包回家。”
豆包早就跑了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沈琰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又飞快的移开视线。
豆包没有察觉到,欢天喜地的认为妈妈终于来了,可以回家吃饭啦。
可刘奶奶明显察觉到一丝不同,通过方才豆包的话,和她自己的联想,刘奶奶甚至已经知道沈琰和那个男人在楼上谈判的结果。
在加上沈琰现在的状态,她不免露出怜爱的神色,轻轻拍了拍沈琰的手背,温声说:“豆包一直在等你,也不肯和我吃饭。回家先吃饭,好好休息,孩子,不要怕,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沈琰忍着难过,点点头。
回家的台阶仿佛很高,很长,沈琰握着豆包柔软的小手,只觉得恍如过去。
她的小豆包,刚出生时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不同于其他孩子出生时的小猴子样,她的豆包,一出生就就有着白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嘴里含着小手,明明眼睛看不到什么,可她总觉得孩子一定能看到她,因为每次她抱着他时,豆包都会张开嘴啊啊两声,小手紧紧的抓着她胸前的衣服。
她的孩子,当年还那么小,她用他来救平安的命,到头来却是命运作弄,姐姐产后抑郁而终,父母和自己终日为平安的病四处奔波,最后平安的亲生父亲出现,带着他离开。父母也因多年的身体亏损和日益思念大女儿、孙子中,相继去世。
留下沈琰和豆包两个人,他们的的亲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不知在何处的平安。
沈琰时常会想到这里,如果姐姐没有出国,没有遇到顾承铭,没有一颗心都栓到这个男人身上……那么平安不会出生,也不会生病……她也不会为了家人去接近顾承铭,与他结婚,怀他的孩子。
更不会……在明明平静了六年以后,却又再次相遇,让这个男人知道了一切真相……把豆包从她身边带走。
豆包的出生,没有让平安摆脱病魔,这不是顾承铭的错。可是……姐姐如果没有和顾承铭在一起,那么怀上平安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好什么,才让平安和顾承铭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沈琰已经不敢往下想了,她曾经想……如果,如果平安就是顾承铭的孩子,那么豆包的出生早已治好了他的病,她一定会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和他解释一起,即使父母反对,即使姐姐生病中满满都是对这个男人的思念和哀怨,她很想自私一把,可随着平安的病情越来越重,姐姐的心理疾病越来越复杂……沈琰无法说服自己回到顾承铭身边,他是一切事情的导火索,沈琰无法在家庭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若无其事的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告诉他一切,祈求他的原谅。
然后……姐姐就去世了,平安的亲生父亲出现,家里只剩下年迈的父母和豆包。
没多久,沈琰就只有豆包了。
可是现在,她连豆包都要失去了。沈琰停下脚步,看着上方的楼梯,视线模糊。
如果当初她没有怀着那种心思去接近顾承铭,欺骗他,上天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惩罚她?如果……她们当初寻找其他的办法……
沈琰胸口钝痛,她忍着泪意,低头看了豆包一眼,重新抬起脚步,加快步伐往家走。
在门口开锁的时候,她的手太抖了,缩孔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沈琰呼吸急促,额头冒了冷汗。
豆包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沈琰紧紧抿着唇,终于把钥匙插~进去,也没说话,拉着豆包的手进去。
回到家里以后,沈琰跟瘫了一样,扶着墙壁差点儿就跪到地上,豆包吓了一跳,喊了一声“妈妈!”,赶紧举着小胳膊要扶她。
他的个子那么小,怎么扶得了沈琰一个大人。
沈琰心里发酸,摇摇头表示没事,豆包倔强的拉着她的手,虽然扶不着,但是可以拉住。
沈琰眼前模糊,却清晰的看到自己手掌下那只小小的手。以后……她是不是就再也牵不了……
沈琰精神有些恍惚,她动了动胳膊,轻轻把手从豆包的手里抽出来。
豆包满脸震惊和不解,孩子茫然的抬头看着妈妈。
沈琰眼神难过,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半响,她扯出一个笑容,哑声说:“饿了吗?想吃什么?妈妈去做。”
豆包表情有些愤怒,但他很好的忍住,鼓着腮帮子不高兴的瞪着沈琰。但沈琰却不看他,目光一直在别处,问完后也直愣愣的盯着虚空。豆包瞪了一会儿,发现今天的妈妈很奇怪,而且……他抽了抽鼻子,终于决定主动和好。
孩子撅着嘴走过去,再次拉过妈妈的手,小声而不情愿的说:“豆包饿啦,要吃鱼。”
沈琰的手心再次被软软的触感所包围,这次她没有低头,而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慌张的擦掉,没有抽出自己的手,红着眼说:“好,不过家里没有鱼了,妈妈现在出去买,行吗?”
豆包高兴的看着妈妈和自己拉着手,说:“好呀!豆包一起去!”
沈琰点点头,站起来往卫生间去,但豆包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她身后。
沈琰愣了一下,回头柔声说:“豆包,你是男孩子哎,妈妈是女孩子,女孩子要去卫生间,男孩子可以跟着吗?”
豆包瞪大了眼睛,小声说:“哦,不行的,那样很不礼貌。”
沈琰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乖宝宝。”
豆包眉开眼笑,背着小手就真的停住了,等在门口。沈琰不敢多看,进了卫生间后把门锁上,伏在洗手台上憋着声音落泪。
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为姐姐与顾承铭结婚,如果当初他们想其他的方法来救平安的命……可是,可是,没有这些如果,如果不这么做,平安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沈琰什么人都不恨,她只恨自己。过了几分钟,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镜中双眼红肿脸色憔悴的女人。她狠狠用凉水泼在脸上,直到意志清醒许多,这才深吸一口气,拿毛巾把脸擦干净,拉开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