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尽散的大厅里显得异常的安静。
肯尼·佩格和虞奇人相对而坐,两个人都是一脸沉默。
窗外就是那面湖水,此时低柔的水波荡漾声穿透窗户,静静地流淌在两人耳边。
这是一个很恬静的夜晚,但房间里的两个人却丝毫不这么觉得。之前的访客带来的阴霾似乎还笼罩在这个房间里,弥久不散。
过了好半晌,肯尼·佩格终于打破了平静。
“你觉得怎么样?”
虞奇人靠在沙发里,闻言只是斜飞了眼神看他:“什么怎么样?”
话说出第一句,说出接下来的就简单了。肯尼·佩格欲言又止:“他演的是很好,可是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虞奇人像是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回到了自己的领域中,重新变成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肯尼·佩格说:“他并不适合我的这部电影,不是吗?我觉得我之前的决定可能草率了一些。”
※※※
三个小时前。
祝决看起来很平常,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被要求了一件多少有点过分的事一样,他看了看四周,问道:“就在这儿?”
虞奇人点了点头。
祝决又问:“没有剧本?”
虞奇人摊了摊手:“自由发挥。”
祝决不再说话。
季京有点为他提心吊胆,这儿其实不是一个好的试镜地方,沙发围着茶几摆成了u型,祝决和季京跟虞奇人和肯尼·佩格分别坐在两条竖上,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相对起平常正规流程的试镜场景,这个距离近的有点羞耻了。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提议换个场所,祝决就已经站了起来。
季京唬了一跳,虞奇人却往后靠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连肯尼·佩格也是一样的表现。
祝决站了一秒,就离开了沙发区。
他旁无若人地在沙发旁的空地上走动,他的姿势有点怪,佝偻着背,右手抓着左手臂,看起来有些僵硬,他时而抬头看天花板,时而站定,脚步也不像平时那样,像是拖着什么镣铐一般,几乎是擦着地板在走动。
祝决走动的节奏很诡异,但又有一种奇怪的抓人眼球的本领,明明就像个疯子发疯一样,却无端端地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季京看过祝决的全部作品——包括之前那些很烂的,他可以确定,这个不是祝决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
但——他又觉得有点眼熟。
那个姿势……那个走动的频率……他都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旁边肯尼·佩格已经低声叫了起来:“虞!这是你的——”
虞奇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季京突然恍然大悟!
他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熟了!
这是虞奇人的成名作《窗》里的角色!
那是一部有点晦涩的文艺片,角色不多,大部分都是虞奇人的独角秀,虞奇人在里面演了一个被囚禁的高智商精神病,全片采取倒叙插叙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天才罪犯的故事。
祝决的《神秘访客》以低成本逆袭票房的事情新闻到现在还在津津乐道,但也比不上虞奇人当年的盛况,《窗》这部文艺片,被他生生演出了魔性的感觉,当年造成的票房轰动,就算到了现在也没人能理解,那部片子已经上映十几年了,影碟到现在还在出,买的人还不少,虞奇人演的这个角色不说家喻户晓,人人皆有耳闻也差不多了,季京也就是当年影片上映的时候看了点,还没看全,到了现在还有印象!
被肯尼·佩格这么一提醒,季京脑海里的记忆顿时鲜活了起来,祝决这个姿势、这个动作、这个走动的频率,明明就是《窗》□□戏的复制!
那是被誉为史上极难再现的一幕经典,虞奇人饰演的精神病在自己家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这段镜头长达三分半,一气呵成,全无剪辑,在近到难以忍受的镜头下,虞奇人表现得自然从容,就像真的是那个浑身上下充满着诡异魅力的精神病一样,靠着断断续续的台词和眼神、细微的表情征服了所有人,季京记得,祝决现在的举动只是前奏而已,再过一会儿才是□□的开始——
祝决坐了下来。
依然是之前的位置,和虞奇人面对面,仅有一张茶几分隔开的距离。
季京几乎是下意识就弹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祝决紧紧盯着虞奇人,就好像他是那个摄像机一样。
毫无疑问,他挑了一个最有难度的片段来演绎,季京一边吃惊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一边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担心。
就算他演的再好,鼻祖就在眼前,现在恐怕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是那段经典重放,就算是屏幕一分为二同时播放都不会有现在的天然弱势——毕竟脑子里的记忆多少还有回忆美化加成,可祝决现在可没有!
祝决慢慢地又往前移动了一点,就像是虞奇人在片中做的那样。
……不对,不一样。
季京突然发现,祝决现在好像不是那个精神病。
那个精神病——他不会这么笑——
那是一个内心自卑与自傲错综结合的精神病,他有一个高智商的大脑,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身躯,他深深的自卑下埋藏着一点难以辨认的狂傲,虽然他精心策划了那么多的罪案,但是对外他永远都是畏畏缩缩的,那不是掩饰,而是真的,就连这段自白,他在最自豪的时候依然显得自卑,整段的情绪都是在狂躁和卑微中频繁切换。
而不像祝决这样。
他看起来好像是那个人,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冷酷的变态在模仿自己的猎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