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了看宁王,面带笑意,“本想让诸位皇弟在京城好好歇歇,共享天伦之乐。想不到皇弟们比朕想的更重国不重家,也好,甚好。如今藩王有动,不知十七弟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藩呢?”
宁王朝朱棣看了看,又朝四周的其他藩王看了看。那些藩王的眼中全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宁王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帮他们试水呢,如若宁王能够得到一个好去处,那就说明所有人都可以,若是宁王碰了灰,这些人便都会知道眼前的人虽然不是那个一心要削藩的侄儿朱允炆,却也不是从前的亲爹朱元璋了。
“皇兄。”宁王双手抱拳,面色诚恳,道,“臣弟自您登基后,感触颇多。如今不似父皇在时,山河尚不稳定,奸臣既除,相信有皇兄镇守,外邦只有朝拜的,绝没有人敢觊觎我大明江山。所以臣弟决定,将手中兵权全部交还给朝廷,皇兄只消给我个地儿,让我当两年富贵王爷,研习研习曲谱,摸索摸索茶道便可。”
朱棣微微笑了笑,对着宁王又看了看,“十七弟的想法甚好。”
“臣弟自十多岁便就藩于与塞外,多年风霜苦寒也尝够了,如今只想到个宁静安逸的的地方待几年,江南素来有鱼米之乡之称,而苏杭更是江南的好地方,臣弟有个不情之请,想去苏州待几年,还请皇兄成全!”宁王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在场的人都有些唏嘘,只是当着朱棣的面儿不敢说罢了。
他虽然交出了兵权,但也只是明面上的,难保他自己会再蓄养起一队自卫兵,但是苏州这样的好地方,却不是说拿下就能拿下的。苏州离金陵不过数百里,又是举国上下最富硕的地方,若能在那里享福,谁还想要留着兵权去塞外打仗?大家都不由得在心中嘀咕,宁王素来有善谋的名声,如此看来,果然如此。是以都把目光转移到朱棣身上,想看朱棣到底会不会答应。
朱棣端起空杯子,我连忙替他斟满,他举起来放到唇边略点了点,下面的人以为他喝了,可是只有我看到,他根本一口都没沾便又放下,笑着对宁王道,“苏州已有刺史,城池格局如今很是稳定,十七弟若要去,官员必然需要大动,朕登基不久,百废待兴,还有许多事要慢慢处理,实在抽不出精力去重新编排官员,十七弟不妨另择良地。”
宁王本来一直微笑着,大概对苏州已经是势在必得了,不料朱棣一口否决,不由得有些讪讪的,但他既然能在今日中秋家宴提出这件事,想必也是有备而来,稍稍沉默之后,便又恢复了镇定,对着朱棣笑道,“臣弟此番交出兵权,为的就是替皇兄分忧,怎么可以因为藩地让皇兄为难,既然苏州已有刺史,那钱塘一带也可。虽不如姑苏久负盛名,也是良民之乡,想来臣弟去了,也能享两年清福。”
朱棣微笑着摇摇头,“就是这两处为难,十七弟再看看,其他的地方随你选。”
宁王此人,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时候,但是他却并不讨人厌,朱元璋的这些儿子中,若说谋略,他和朱棣几乎平分秋色。除了因为年轻经验略少和魄力上比朱棣差了些,他几乎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朱棣分庭抗礼的人了,朱棣两次拒绝,他已经懂得了他最担心的局面已经出现了----哥哥同侄儿一样,都不会像父亲一样信任自己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自讨没趣了,“皇兄看何处合适,便把臣弟指过去吧。”
朱棣笑了笑,道,“诸位皇弟不要怪朕偏心,靖难之役,十七弟身先士卒,最先支持于朕,朕心中不得不偏爱于他,朕心中替他挑了一个好地方,希望其他皇弟不要怪罪朕偏心。十七弟,接旨。”
宁王脸色有些忐忑,朱棣在此时直接下口谕就意味着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两人私下商讨,虽说不能给他心仪的地方,但是若是指定的地方太差,也总还能讨价还价一番。他机关算尽,本想在众人面前博得一个好去处,没想到被朱棣反将一军,将自己置于一败涂地的境地。众人也和宁王一样,全都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新皇帝,不止是传说中的不败战神,更是说一不二的君主,他既有朱允炆没有的果决,也有朱元璋没有得圆滑。
“臣弟接旨。”宁王从席上离开,走到正中,对着朱棣跪下。
“宁王朱权,朕之第十七胞弟,战功卓绝,靖难有功,今派往藩地南昌,望其驻守藩地,替朕解忧,为国效命,为民守望。”朱棣不紧不慢一字一句的说完。
宁王俯首,“谢主隆恩!”
“圣旨明儿送到你府上,快回席上,用完晚膳,咱们去御花园的凉亭上赏月。”朱棣笑道。
宁王应声回座,整个宴会好像又回到了一派升平,只是所有人的笑容都和方才不一样了。朱棣给每人赐了宫制月饼,又将进贡的秋西瓜分给大家,才率先离席,往亭阁上走去。徐云华与我跟在左右,上台阶时,朱棣却回身伸手将我扶住,徐云华面色不变,她身边自有宫女左右扶持,并不需要朱棣的牵引。
朱棣刻意加快脚步,很快就和我走在前头,将身后的人甩开了一截,他回首一看,才低声在我耳边道,“还记得那一年在济南一个官员庭院之中,也是这般的夜晚吗?”
我低下头,温柔笑道,“只是那晚夜色并不如今日,那天的我们也还不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