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远听完,脑袋“嗡”的一下子,他就说呢,他的成子,怎么会因为这么点的小事情,就赌气离开家,不要这个家,不要他这个哥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孩子是伤透了心走的啊!
西远用手捶头,心痛的呼吸都费劲了。
“东家,远啊?”李歪脖媳妇吓坏了。
西远忙让自己镇定下来,别把人家吓着了,本来就不正常,“李大娘,我没事,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以后别跟别人提,记住了。”
“嗯。我记着了。”李歪脖媳妇点头,担心的看着西远。
“没事,大娘,你回去吧。”西远勉强扯了个笑,回身往出走。可是走了半天,还是在后园子转圈,最后,他索性在菜垄旁边坐下了,眼睛出神的盯着一个地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天黑,更寒露重,听到他娘喊他吃饭的声音,西远才起身回了屋子。当天晚上他也没有回自己的新房,只说是有些不舒服,怕带给玲子,在以前自己住的屋子歇息了。
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西远起来,点了蜡烛,来到了卫成的房间。
这个房间说是卫成的,可是他只住了半宿,然后就抱着被子和哥哥挤一个屋了。平时只是用来放放他自己的东西,跟个仓库差不多,不过,样样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平时西远娘也给收拾的干干净净。
西远打开卫成用来放他那些宝贝的柜子,钥匙就放在炕梢的席子下面,西远顺手拿了出来,好几年了,地方都没变过。
西远一层一层的打开,最底下的两层,里面放的都是西远给他的:破了又补好的纸灯笼、用鸡毛做的小毽子、铁丝缠的滑冰鞋、木头刀、木头剑、跳棋……
有的即使磨损的很严重了,也都擦拭的干干净净,摆放的整整齐齐,仿佛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一样给的,西韦的许多都没了踪影,卫成的却是一样都不少,凡是哥哥给的,他都留着!
西远坐在地上,想把整个抽屉拿出来,伸手托底下木板的时候,觉得上面有个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个信封,牢牢地粘在底层上。
西远仔细扯下来,慢慢打开,里面是那年卫成不肯去彦绥城读书,他给写的保证书,字迹已经有些发旧,可是,仍然保存的完好。
当时写完保证书,西远觉得很丢人,想拿回来毁掉,趁卫成不在的时候,偷着找了好几回,都没找到,有一回被卫成发现了,还得意的朝他哈哈笑,说那是他一辈子的把柄,哥哥别想耍赖。
他的成子!
在这深夜里,西远捧着卫成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悲鸣。
第二天,西远回了彦绥城,明知道无望,还是发了疯般的寻找卫成。
寻了两三个月,仍然没有一丝音信,以前那个平和温润的西远没有了,整个人都变得暴躁歇斯底里,常常一宿一宿睡不着觉,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无意识的走来走去。
脑海里总是回想起卫成临走时的喊着哥,掉眼泪的模样。这孩子,从认识他起,一共就哭了三次,每次都是因为感觉哥哥要离开他而哭泣。
西远也发现了自己有些不正常,不肯在家里住,将给卫成在彦绥准备的院落,租的房客退掉,一个人搬了进去,西韦自小跟哥哥亲近,最先发现哥哥的变化,孩子整个人都吓傻了,担心哥哥一个人闷出病来,死皮赖脸地跟了过去。
如果说,现在有一个人还能让西远露出笑脸的话,那就是西韦了,他和卫成,都是西远费尽心思养大的,可惜,西远不小心,弄丢了一个。
这天夜里,西远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怕惊扰了西韦,一个人瞪着眼睛瞅着屋顶。实在没办法,悄悄起来,倒了一盅酒喝下去,西远有个毛病,一喝酒就困,倒不是醉,就是睁不开眼睛。
如今他实在睡不着了,就会喝几口,十次倒有五六次会见效。
这次也是,过了一些时间,西远渐渐地睡沉了。睡梦中,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地方,一条河流,碧水清澈,两岸平展,不知名的花朵绽放,没有香气,却让人徘徊流连。
“哥哥,哥哥。”西远听到卫成叫哥哥的声音,转过身来,见卫成小小的,就如当年把他领回家时的模样,冲着西远微笑。
“成子?成子,你干啥呢?”西远焦急的问,感觉卫成离自己好远,伸手去抓,怎么也抓不住,不行,一定要叫回成子,不然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西远脑子里反复闪着这个念头,在卫成后面疯狂的奔跑,大声的喊着“成子,成子,回来,快回来!”
“哥,哥,你快醒醒,哥!”耳边传来西韦哭唧唧的叫声,西远睁开眼睛,原来是南柯一梦。
西远抬手摸摸西韦的脑袋,想说什么,没有说。
“哥,你别吓我!你是不是梦着二哥了?你一门喊二哥的名字。”西韦拿布巾给西远擦脑袋上的汗,哥哥整个人看着都要虚脱了。
“哥梦着你二哥,他就在哥前面,哥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怎么喊他都听不见。”
“哥,你是太想二哥了,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西韦安慰哥哥。
“哥知道,哥就怕你二哥在外面有点啥事。”西远不想叫西韦跟着操心,可是不跟谁说说,心里难受。
“不会的哥,二哥不会有事。”西韦一遍一遍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哥哥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小韦啊,不用担心哥,哥没事,你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西远掀开被子,让西韦躺了进去,孩子最近跟自己操心,脸上的肉都瘦没了,西远看着心疼。
“哥,那你也睡一会。”西韦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哥哥的肩膀,慢慢的睡着了。
西远在暗夜里,睁眼睛直到天明,第二天,就长病不起。
而离此遥远的,西北边陲的一个军事重镇,野外的荒草从中,此时的卫成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卫成受了重伤,生命正在悄悄流逝。昏迷中,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处清澈的水流旁,两岸花儿开放,心里说不出的宁静安然,仿佛,这里是自己寻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的地方,是生命的最终归宿。
“成子,成子,快回来。”一个声音在卫成身后喊,卫成觉得好熟悉,却想不起来。
“成子,你要再不回来,哥真生气了,哥生气再也不理你了。”是了,这是哥哥,哥哥不生他的气了,哥哥原谅他了,让他回家了。
卫成回头,见哥哥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好成子,听哥的话,快回来,我们成子最乖了。”是啊,他要听哥哥的话,这个世上,只有哥哥对他最好了。
卫成站在那里犹豫,慢慢的觉得脸上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触碰,昏迷中的卫成清醒了过来,原来是他的红马,正用鼻子,一下一下往卫成的脸上喷着热气。
卫成想抬起手来摸摸马的脑袋,可是,却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是了,他受伤了,很重的伤,也许就要死在这里了,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哥哥,哥哥!他不甘心,不甘心长眠在没有哥哥的地方,没有哥哥的地方,就没有温暖,到处都是寒冷。
真冷啊!
卫成使劲挪了挪脚,突然,哗啦一声,从他残破的靴筒里掉出了一个东西,卫成吃力的将东西扒拉到手边,这是哥哥给他们的,他和小韦,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里面是李大夫家传的刀伤药。
自从去年他因为救哥哥受了伤,哥哥总不放心,专门弄了个小铁盒子,里面两个小瓷瓶,瓷瓶里放着刀伤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叫他俩随身携带,没事还随时抽查,要是偷懒没带的话,哥哥就会很生气,他和小韦没办法,只好听从哥哥的“权威”,权当做哄哥哥开心了。
刀伤药!难道哥哥那个时候就预感到他会受伤,特意准备下,救他的命吗?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卫成吃力的将铁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药瓶,外敷的倒在胸前伤口上,内服的倒进嘴里,努力吞咽下去。
好吧,这是哥哥又救了他,卫成望着星光闪烁的夜空,心里发誓,若我卫成这次得以生还,一定要回到哥哥身边,不管哥哥生气也好,不理自己也好,都不会再离开,一辈子守在哥哥身边,哪里也不去,一辈子!
就这样,卫成在野外昏昏沉沉的熬了一宿,红马通灵性,每次卫成意识不清的时候,都会将脑袋贴近卫成,拿鼻子拱卫成的脸,将卫成的意识拉回来。
直到天光大亮,来打扫战场的小兵发现了卫成,将他弄了回去。
连随行的大夫都吃惊,卫长山命如此之大,受了这么重的伤,在野外躺了一宿,竟然能够生还,而且,以惊人的速度痊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