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左季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欲待为自己分辩几句,林义哲却丝毫没有给他机会。
“正是潘凤笙的保荐和承威的瞒天过海,蒙蔽圣听,左季皋方才逃得性命,得以飞黄腾达。是以左季皋念念不忘潘凤笙的这番情义。同治十二年年底,潘凤笙被革去户部左侍郎。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季皋知潘凤笙嗜青铜器如命,即命主管西征粮台的袁保恒购下大克鼎赠送给潘凤笙,以为谢礼。”林义哲说着,在说到“西征粮台”时,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语气。
而听到“西征粮台”这一句,左季皋一下子明白了林义哲说“大克鼎”的目的所在,心中更形惊骇。
“西征粮台?林义哲,你的意思,莫非这买鼎的钱,还不是他左季皋自己出的?”仁曦太后立刻注意到了林义哲话里的“潜台词”,马上追问道。
左季皋听到仁曦太后如此一问,简直就是配合林义哲在演“双簧”,感到一阵眩晕,险些没摔倒在地。
他已经听出来了这里的杀着。
“皇太后圣明!‘大克鼎’价值不菲,岂是左季皋一己之俸可以承受?这笔款项出自西征粮台,也就是西征将士的粮饷钱。左季皋竟以此款购买国之重器,视将士们的饷银为其私蓄,视勇丁如草芥,着实可恶!而据臣这一年暗查,左季皋西征之时,不法之事,绝非大克鼎一件!”林义哲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站不住的左季皋,目光转为阴冷,象是在看一个死人。
“噢?是甚么不法之事?”仁曦太后问道。
左季皋象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转为狰狞,他好容易站稳身子,刚要说话,却听林义哲厉声说道:
“臣查得左季皋西征时,与奸商胡雨霖勾结,贪污国库巨款不法之事!”
如同晴天里响了一个霹雳,整个大殿里立时变得静悄悄的。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林义哲的身上。
“臣查得左季皋于西征新疆之时,以奸商胡雨霖佐办军需,内外勾结,共计贪墨西征军费五百万余两之巨!”林义哲大声说道。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甘陕剿回乱时,胡雨霖捐飞轮开花炮,西征新疆阿古柏,又捐飞龙夺命丹等丸散药品,赈济山东水灾,又垫付银二十万两,丁戌奇荒,捐陕西银五万两,河南一万五千两,山西一万五千两,山东二万两,制钱三千一百串,棉衣三万件,其好义之诚、用情之挚如此,察看富绅独力呈捐,无如其多者。实乃我大乾商界楷模!”左季皋气急败坏的指着林义哲。嘶声大叫起来。“胡雨霖所经办之西征军费,每笔都有实据,户部那里皆有备案,你竟敢无中生有,谰言诬蔑……”
“哪个无中生有污蔑于你?左季高!你睁开眼看看!实据就在这里!”林义哲暴喝一声,再次打断了左季皋的话头,可能是他这一声过于响亮,左季皋只感到双耳嗡的一声。陈年的耳屎都给震了下来。
林义哲从袖内取出一叠单据,拿在手中扬了一扬,左季皋看到那些微微泛黄的盖有大小朱红印鉴和西式字母花押的纸页时,双眼一黑,竟然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启禀皇太后、皇上,这便是臣于英国汇丰银行所查得的左季皋西征军费借据。”林义哲大声说道,“是胡雨霖贪墨的铁证!”
“皇太后、皇上,那胡雨霖当年为船政采买军需,便大肆贪污中饱。因胡为左季皋之私人,沈文忠公顾及左季皋颜面。隐忍未发。臣自那时起,便留意胡之作为。据臣一一详查,胡雨霖每捐一笔钱款,必与左季皋有关,西征捐开花炸炮、山东水患认捐20万两,‘丁戌奇荒’认捐20万两,皆从左季皋之请,每每事后,左季皋得赏,胡比飞黄腾达更甚。臣以为,胡所捐之款,百姓非觉沐浴皇恩,而是感左季皋、胡雨霖之恩;胡所捐比之所得,不吝九牛一毛耳,其所得本皆为国库之银,胡左二人一拿国库之银为一己之私谋‘善人’伪誉、一以国库之银搏‘爱民’虚荣,当真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臣请皇太后、皇上严旨彻查胡雨霖贪墨一事,若臣一言不实,甘领死罪!”
林义哲说完,双眼重又盯在了左季皋身上,目光中满是鄙夷之色。
“左季高!你既然能把胡雨霖的功劳记得那么清楚,西征借款中,他胡雨霖一共得了多少好处,你不会记不得吧?!”
听到林义哲的厉声喝问,左季皋心胆俱裂,他哆嗦着刚要再说,林义哲却又转过身去,向宝座上的光旭皇帝和珠帘后的仁曦太后拱手行礼。
“禀皇太后、皇上,臣查得,左季皋西征期间,计委托胡雨霖出面,总共贷款一千五百九十五万两,而这些款子,所付利息竟然高达一千零三十六万八千两!这是何等样的利息?!天下安有如是之贷款?!是正经之贷款,还是明目张胆之劫掠?!”
听到林义哲报出的数字,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仁曦太后大怒,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掀开珠帘,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年幼的光旭皇帝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仁曦太后盛怒已极的样子,竟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左季皋西征大举借洋款时,这笔钱仁曦太后当时便觉得有问题,给的就不是很痛快,而现在听到林义哲报出的天价利息数额,证实了她当年的判断,怎能不怒火满腔。
一旁的李锦泰赶忙上前,扶住了仁曦太后的一只手,左季皋只见她一双炯炯生威的凤眼光芒大盛,双眉之间,青筋暴露,两腮突出,竟是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林义哲,你接着说。”让李锦泰感到惊讶的,是盛怒之下的仁曦太后说话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平和。
“禀皇太后,臣查得,左季皋经胡雨霖之手与汇丰银行的军费借款,一共有六笔。”林义哲的声音也跟着放缓,但仍是十分宏亮,让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第一笔借款,金额为一百二十万两,期限为半年,这单据上明明写着,年息为八厘,而左季皋上报朝廷时,年息却是一分八厘!结果朝廷多付息银便达六万两!”
“这第二笔借款,金额为一百万两,期限为十个月,单据上写的实际年息仍为八厘,而左季皋却仍按年息一分八厘上报,结果朝廷又多付息银八万三千三百两!”
“这第三笔借款,金额为三百万两,期限为三年,实际年息为一分,而左季皋上报之年息为一分五毫,朝廷多付息银四万五千两。”
“这第四笔借款,金额为五百万两,期限为七年,实际年息为一分,而左季皋上报之年息为一分五厘,朝廷多付息银竟达一百七十五万两!”
“这第五笔借款,金额为一百七十五万两,期限为六年,实际年息为一分,而左季皋上报之年息为一分五厘,朝廷多付息银五十二万五千两。”
“这第六笔借款,金额为五百万两,期限为六年,实际年息为八厘,而左季皋上报之年息为九厘七毫半,朝廷多付息银四十二万两。”
“这样算来,这六笔款子合计,朝廷多付息银二百八十八万三千两,这多付之息银,尽数进了他胡雨霖的私囊!此外,汇丰银行共计得利七百四十八万四千七百两,其中三分之一被银行送给了胡雨霖作为酬劳,如此胡雨霖总共得银五百三十七万八千二百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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