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小木屋那瞬间,一股闷热潮湿便迎面扑来。慌张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后,她看见十来个族人挤在小木屋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其中一个男族人躺在地上,膝盖处可见斑斑血星。
“受伤了?”贝螺立刻奔过去下跪查看道。
“公主……公主您怎么来了?”一位老妇人声音颤抖地说道。
“先别说这个,给他治伤要紧!”贝螺起身在墙角边的矮柜子里找出了一个药盒子,那是她放在那儿备用的。她拿出了鸡血膏,又拿出了一些紫苏和板蓝根。她一边给那男族人上药一边吩咐道:“这会儿没有水,只能用嚼的了。每人都嚼一些紫苏和板蓝根,能防伤风的。其他人呢?”
刚才那个老妇人分着草药道:“有几个在那边小酒坊里,有几个赶着去抢东西了。跑山水太急了,有一间屋子被冲垮了,另外三间都泡在水里呢!”
“都怪我,我居然没有想到疏水沟这回事!”贝螺有些难过道。
“怎么能怪公主您呢?谁也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啊!”
“好了,”贝螺替那人包扎上道,“这儿不安全,不能久留,万一这儿也撑不住了,那就麻烦了。”说罢她起身对跟随她而来的那个族人吩咐道:“劳烦你带着他们去神庙里暂避。”
族人问道:“那公主您呢?”
“不必管我,先把老弱妇孺送到神庙再说!”
“知道了,公主!”
贝螺重新穿上蓑衣,冒着噼里啪啦的大雨冲了出去。她步伐艰难地走了一段路,遇着三个族人正在抢捞那些泡在雨水里的东西。其中一个族人惊了一跳,忙道:“公主您怎么来了?您快回去吧!这儿太危险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冲到土坎下面去的!”
“你们这样捞不是办法!”贝螺大声地喊道,“跑山水这么急,小酒坊和小木屋都未必能撑得住!听我说,先去找可以挖土或者撬土的东西,再找几个人来,我刚才看过了,这些跑山水在到处乱跑,如果能在西边那个小土坎挖出一条暂时的引水渠,把水往西边引,那这边的房屋就不至于受这么大水浪冲击了!”
“这倒是个办法!好,小的这就去叫人找耙子!”三个族人抱着东西匆匆地往小酒坊那边跑去。贝螺一个人先来到了她所说的那个小土坎边,估算着这样挖掘多久可以将大部分跑山水往西引,然后引入青河中。正想得出神时,脚下踩着的泥土忽然塌陷,她身子一歪滚下了土坎,并被汹涌的跑山水冲下了另一个土坎!
她惊得想高呼,可一张嘴就一口泥水,堵得她半个字都喊不出来!眼看再被冲下一道土坎立马就到青河边上了,她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拼命地在四周抓着一切可以保命的东西。就在此时,一双胳膊忽然勾住了她的肩头,把她一下子从泥水里提了起来。
“咳咳咳……”离了滚滚泥水的她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软软地倒在了那个及时出手相救的人的怀里。她本来想看看这人是谁,可雨点太大,自己又浑身疲惫不已,连抬头的劲儿都没有了,只好虚弱地说了一句:“谢谢……”
“木棉!把她背过去!”
她忽然一惊,触电般地抬起头,眼前赫然地出现了一张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且熟悉的脸,竟是獒战!怎么会?獒战不是在狼谷吗?怎么会在这儿?
大雨依然滂沱,雨水顺着獒战那紧皱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停地滚落而下,滴在了贝螺额头上,又滑进了她眼睛里。她鼻头忽然微微一酸,眼眶里淌出了些东西,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片刻后,獒战将她抱起,往上递给了站在上一个土坎上的安竹,安竹又把她放在了木棉背上。
木棉背着她正要走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了安竹咳嗽了两声道:“那个……我的意思是把水往西边引……”
“公主放心,獒战也是这么个意思!让木棉先送您回去吧!这儿有獒战在,您就不用担心了!”安竹安慰她道。
“獒战……”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往土坎上爬的獒战,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是谢谢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只是感觉一看到獒战,眼眶里好像又有东西要淌出来了。
“还不走?”爬上土坎的獒战阴沉着脸地喝了一声。
木棉立刻背着贝螺往回去了。木棉送了她回家后,阿越才知道寨子外面出事了。阿越忙烧了热水,先让她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又给她熬了治风寒发热的药服下,这才放心地让她睡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后,贝螺耳边传来了獒战的声音。她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侧耳细细地听了听,果然是獒战回来。如果獒战回来了,那是不是小木屋那边已经没事儿了?人家辛苦了一晚,刚才又救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说声谢谢呢?
想到这儿,贝螺吃力地爬了起来,顺手抓了一件披风披上后,打开了门,脚下绵软地朝獒战房门前走去。走到门前,她抬手轻轻地敲了几下,片刻后,门开了,却不是獒战,是楚慈。她当即一愣,忽然忘记了自己该从哪儿说起了。
楚慈照旧一脸温和的笑容问道:“姐姐,有事儿吗?是来找表哥的吗?”
“呃……”
“表哥刚刚回来,我烧了热水,他正在沐浴,你有事儿就先进来说吧!”楚慈热情道。
“不用了……”贝螺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了,脸色有些发白道,“他在沐浴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不打扰你们歇息了,我先回去吧!”
“姐姐脸色不好,今晚肯定是受了风寒了,可有服药?”楚慈一派关心的口吻说道。
“没事儿……”贝螺勉强一笑,然后转身回房去了。
到了下半夜,雨小很多,变回了往日常见的绵绵细雨,叮叮咚咚地敲打着窗外的屋檐。贝螺躺在*上,沉沉地咳嗽了两声后,掀开被子缓缓地坐了起来。
头重脚轻,咳嗽不断,还有点发热,她知道她这不争气的身子又伤风了。不知道原主从前到底有多娇贵,身子一受风寒就会出毛病,弄得她真有点无奈了。
她想去找阿越,让阿越去把药婆请来。她怕等到天亮的时候,发热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高热不退是她的死穴,她不想又去阎罗王家门口打转悠。下*后,她摸索着穿上了衣裳和披风,昏昏沉沉地往门口走去。
走了没几步,她忽然撞上一样东西,有硬有软,像某个人的胸膛。屋内很暗,她看不清是谁,以为是阿越不放心她,在她*前打了个地铺。于是她抬起双手,无力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声音沙哑道:“阿越,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去把药婆给我找来好不好?我好像又发热了,浑身都在发热……”
“这就是你逞能的下场。”黑暗中一句冷冰冰的话忽然砸了下来,砸在了贝螺心坎上,令她浑身一颤。她猛地抬起头,仔细辨认了两眼,这才发现是獒战!
“你……你……怎么在我房里?”她那双抓着獒战胳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师傅没告诉你,你这样的逞能跟送死没分别吗?你不是有个师傅吗?修建房屋的时候你都没请教过他?”獒战那冰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丝咬牙切齿,因为着急,因为忧心,才会有的咬牙切齿。
贝螺恍惚了一下,额头在他胸前磕了一下后抬起来道:“我是想过去找师傅,可师傅前两天出门了……是我疏忽了……我没建过这么多房子,我以为房子就只用那么一间一间的盖好就行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雨,也没有想到还有排水沟这样的事情,我……是我想得不周全……今晚差点害死那些人……差一点……”说着说着,贝螺就哽咽了起来,额头磕在獒战胸前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沉默片刻后,獒战心口微微地起伏了一下,语气还是那么冷淡:“站好了,我叫人去找药婆来。”
“獒战……”贝螺抬起红通通的眼眶望着他道,“谢谢你……今晚又救我一回……”
“你已经说过一次了,不用再说第二次了,而且……”獒战忍了一下后继续说道,“那些族人原本就是我强塞给你的,可能对你来说,会是个累赘,是个负担,我想我不应该强人所难,所以……”
“所以什么?”贝螺心里紧了一下。
“以后再说吧!我去叫人!”獒战拨开了她的手,转身出去叫人了。她一个人站在黑洞洞的房间里,身子前后晃动了一下,脑子里全都是一圈一圈的晕劲儿。
所以什么?獒战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叫不应该强人所难?为什么今晚獒战的语气听上去是那么地冰冷和可怕,从来不曾有过。
噗通一声,她还是倒了……
暴雨之后的天空总是最绚烂的,就好像想看到最美丽清亮的彩虹就必须得付出更多代价似的。清晨东边的天空上,一弯七色彩虹横过云端,绚烂又明亮。獒战坐在常呆的那块大石头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一弯彩虹,眼神里满是迷茫和忧郁。
身后忽然传来了树叶被踩的沙沙声,他警惕地回头一看,原来是丘陵。
“你怎么来了?”獒战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彩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