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二看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周继戎觉着他身上每一片肉都应该金贵得很,本来都打算等有人来赎他的时候要论两论钱来讨价还价的。
可眼下阎焕开了口,他心里犹豫之极,狠敲一笔的话又想到阎焕的饷银只怕并不丰厚,要价高了只会让他为难,最后道:“你觉得他值多少银子,你就看着给个意思好了。”
他本想让阎焕自己开个数目,他再琢磨着增减增减好了。可谁知阎焕只应了个好就硬生生没了下文,却再也不提银两的多少。这令周继戎心里隐隐有点儿不踏实,担忧阎焕真的同自己意思意思,十两五两的就算是小二的赎金了。
话说小二毕竟是习武之人,好歹有一把力气,劈柴劈得又快又好,真要只开价十两五两,还不如不放出去,就让他到军营里去劈一辈子柴呢。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却又不好再收回来。
只好憋着一股郁气,转头迁怒到小二头上,把他给威吓了几句,催他卖力点快把活干完,不干完今天别想睡觉云云。
纵然如此,他出得院来一路走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知要怎样缩水,当真是满心惆怅闷闷不乐。周继戎一边想着反正没多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索性不要阎焕还了,一边又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纵然是块鸡肋食之无味那也是弃之可惜,当真好生难舍。
他本就喝了点酒,脑子有点儿迷迷糊糊的,还这样一路天人交战地走着神,脚步摇摇晃晃地就慢了下来。偏偏他身后的阎焕也不知想些什么,竟未曾留意到前面的周继戎,一头就朝他后背撞了上来。
两人这才各自回神,阎焕吓了一跳,不过周继戎并不是很在意,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心不在蔫。
阎焕却是小心了些,见周继戎一付冥思苦想难以决断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道;“小王爷,你在想什么?”
周继戎随口就道:“我在想你的银子到底要不要收……”他话方出口自己便醒悟过来,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转脸看去,果然见阎焕脸上不及掩饰的一丝古怪神色。
纵然周继戎一向脸皮足够厚,但对着阎焕错愕之后随即换上的了然目光,他心里还是难得的不自在起来,似乎是羞愧,又似乎不是。
他也懒得去细想,权且恼羞成怒起来,恶狠狠道:“你在腹诽老子贪财是不是?”
阎焕闻言似乎有些惊诧,看了他一眼,只见周继戎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一付大爷不高兴了你快赔不是的架势。
周继戎爱银子那向来是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根本不屑于掩饰的行为。但阎焕了解的却远比旁人更多一些,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并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小小年纪时就要操心寒州的民生用度,也实在很不容易。”
周继戎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由得微微一愕。
阎焕也沉默了,他借着檐下的灯光暗暗打量着周继戎,这时他因为惊异反而没有什么表情,粉色的薄唇微微张着,且睁大了一双秀美的凤眼,那眼睛其实才真的叫漂亮,秋水一般的波光潋滟神采灼灼。夜色仿佛将他的暴躁脾气凶恶言行完全遮掩住,展现出来的只剩精致容貌和略显稚气的神情,让他瞧起来就像他这个年纪的单纯少年,清澈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