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燃离开之前的叹息声,让桑红更加的心神黯然。
她没有再出声,她知道妈妈性子纯善敏感,对人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想来这两天秦洛水很用心地照顾她,投桃报李,一定是觉得既然人家都在门外等着,见一面说两句话才算不失礼节。
她现在心乱如麻,而且这样狼狈的模样,还不如不见,少生事端。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空荡荡的小腹内因为药物的刺激一阵阵地抽搐,宫缩排出子宫内的残血,也带来很清晰敏锐的刺痛,在她清醒之前的那种尖锐的刺痛,应该就是医生在为她做人流手术,是因为长久的昏迷而让胎儿自行脱落,必须清理吗?
那样的手术,即便是一个女医生来做的,可是也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羞辱或者屈辱感。
她一个人浪荡天涯,未婚先孕,从来都不曾带给她一点点世俗的压力,但是现在不行,她到了亲人的身边,这件事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舅舅在对刚刚苏醒的她说出的那一番话,其实已经涵盖了她自己一直逃避,一直自欺欺人的残酷事实,她和宋煜是没有未来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和悲剧,桑红觉得想到他就沉重悲伤得无法呼吸,现在唯一维系他们之间感情的孩子,竟然也失去了。
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是该好好整理一下,是时候把它从生活里剔除出去了。
她有勇气远走异国,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肩膀能够扛起一个新生命的未来,给它一份完整的母爱,给它撑起一片天!
但是为了爱情,她没有那么勇敢,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敢去义无反顾地爱。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段被梅晓楠的阴谋逼迫得即将崩溃的时光,她挣扎在无边的阴冷绝望中,一天天地等着他伸出援手,他呢?无论他解释还是不解释,桑红都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堕入那种等待的命运里,那一次次充满思念和焦虑的夜晚,分明比一个人活着还要孤独,还要阴冷。
爱又如何?
她如果固执地走下去的结果,除了众叛亲离之外,不过是重新走入他给她准备的另一个牢笼,一个灰暗的装饰着爱情的囚禁她的青春和自由的牢笼,因为她永远都不可以再用公开的身份生活在他的身边。
她为什么潜意识里一定要告诉自己必须和他生活在一起呢?
桑红觉得什么事情都是有源头的,她一直很迷惑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为什么眼里就只会到宋煜一个人?
最初的最初,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额——第一个男人!
抓住他是为了不让自己往更悲催的深渊里掉,那时候,她太弱小卑微了,不想沦为权贵们的玩物。
后来呢?在努力地追寻他的脚步的时候,她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到他拥有的权势背后,作为一个刚毅的军人的魅力,就这样一点点地积累着欢笑和情感,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恍惚中想想,去年五月份的时候认识他的,现在已经四月将近了,还不足十二个月,可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却多得波谲云诡,哪一件躲过去都算是她的造化!
她就这样跌跌绊绊磕磕碰碰无怨无悔地走过一道道沟坎,努力地让自己在每一次的打击中成长成熟,只为了靠近他再靠近他,捕捉到他的视线。
这场伤筋动骨的爱情,燃尽了她所有的热情,无论她怎么固执地努力,最终留给她的只有伤害和泪水。
放下他好了,必须放下!
桑红眨眨眼努力地咽下泪水,舅舅说的对,他身份显赫,围绕着他滔天的权势之下,那些政敌们忿恨的污泥浊水,飞溅到她身上一点点,对她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伤害,和从前一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平安安地陪着妈妈。
虽然刚刚只是和妈妈说了那么一会儿话,她也能感受到,林青燃说话的语速和思维,清晰程度大不如前,那曾经好得让她沉醉的盛满温暖的眸子,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和悲伤。
妈妈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自己出事之后,最伤心自责的一定是她了,可是,她到自己,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说,只是心疼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血脉相亲的情感,才是最牢固的。
这边桑红一睁眼一闭眼,心思百转千回。
那边透过望远镜凝望着她的宋煜,随着她扑闪的眼睫颤动,一颗心都要揪了起来。
他终于等到她睁眼了。
她瘦了,眼窝深陷,那一排长长的睫毛卷卷的显得更神秘。
挺翘的白玉一般小巧的鼻子,轻轻地皱缩了两下,让那浅淡的眉也连带着往眉心聚拢,宋煜觉得心也跟着一痛,他知道她这样的表情,她在痛,一定是。
那一双狭长美目,氤氲着水雾似乎裹挟着无限的幽怨,好似墨漆漆的深潭,要吞没他的神志。
宋煜屏住了呼吸,他到了什么——她的眼睛随着睫毛闪开,眼里瞬间就充满了泪水,仿佛是眼泪撑得她不得不睁眼一样,那满目晶莹,衬得她的眸子更加黑亮,直逼人心。
可是,她就那么固执地睁大着眼睛,睫毛一眨都不眨。
那略显苍白的唇一点点地抿得紧紧的。
她这是怎么了?
一个人躺着,又没有人到,痛了就哭,难受了就喊,这副明明委屈痛苦到极点,却愣是倔强地挺着的小脸,让他说不出的陌生。
这是那个甜美的小鸟依人的丫头吗?
倔强如斯啊!连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不愿意掉泪。
他就那么眼神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她的眼睛终于尽数将盈眶的泪水又收了回去。
宋煜无声地喟叹一声,这丫头——唉!
那声音里满满都是宠溺和心痛。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被人当成猎物在窥视,或者是周围的环境静得有些反常,桑红在寂静中心神一凛,微微地闭上眼睛,突然猛地睁开——
窥视着她的宋煜被她突然凝视紧缩的瞳孔闪出的锋芒撞击到心脏,只一眼,他的脸瞬间就开始滚烫,热量迅速往他的头部聚拢。
他有些不适地侧头,秦洛水早就走了,保镖们都在外边,他舔舔有些干燥的唇,再次过去。
只见桑红睁开那蝶翼一般的长睫,扫过急救室内值班的两个护士,她们背对着她坐着,一个在对着仪器玩手机,一个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桑红很紧张,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可是,房内仅有的两个人压根儿都没有她,即便此刻,她依然有被人当成靶子瞄准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太强烈了!让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
她清了清嗓子:“help!”
那个靠近她的护士,闻声面前的仪器,确定了数据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要见林先生,麻烦你去喊一声。”桑红说话很谨慎。
“您稍等。”那护士她的精神状态尚好,再说老军医交代的有话,头部的三瓶液体输完,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当即就开了门,让守在外边的弟子去喊林汗青。
此刻林汗青正和父亲、欧阳清柏、秦青在那个临时见客的房间说话,房门紧闭,谈话的声音很小,不过大致情况已经清楚了。
听到弟子敲门,林汗青有些不悦,开门后一听是通知他去病房,顿时担心得不得了,也不说话了,只是回头说:“你们先坐着聊,我上去。”
丢下众人就走了。
那三个人哪里还可能坐得住?
林玄玉被他们俩不停地交换的眼神刺激到,想想这两个人在红红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努力地找到她照顾她,这分深厚情谊,实在让他这个做外公的感激不尽。
无奈地笑笑说:“汗青估计是这两天被吓坏了,一听病房叫人,连礼数都忘了,你们既然专程为了红红,走走走,咱们跟着也去,省得等在这里闹心。”
他这一发话,欧阳清柏和秦青都松了一口气,秦青更是殷勤地过去搀扶着他。
林玄玉哪里需要人搀扶了?问题是他的年龄搁在那里,秦青那明朗阳光、活力四射的模样,索性就给他献殷勤的机会。
心里寻思,这小伙子长得多出挑,万里挑一的人物,军校时候认识的,怎么红红就对这么一个出色的男孩子视而不见,愣是就喜欢上了大她那么多的宋煜啊,瞧瞧,这模样,这痴心程度,红红是不是被姓宋的灌了**汤了。
林汗青进去之后,没有到医生,大步走到桑红的床边,她睁着眼睛躺着,就问她感觉怎么样。
桑红眯眼认真地瞅着他:
“舅舅,我没事,就是躺在这里躺不住,觉得有人在窥视,你别动,就这样感觉一下。”
林汗青着桑红那煞有介事的模样,正想笑她是不是躺久了出现幻觉,突然就有股芒刺在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