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斥众人的不是田单,而是屏风后面的人。
终于四下寂静,不是大家都没话说了,也许是觉得没必要说了。
一国相国公然在天下士子聚集之地无视国之诚信,那就是铁了心要背信弃义了。
其实从易姜角度而言,不管别人怎么决定,对她都没什么影响,千百年后这些都不复存在了。但对桓泽而言,她现在是赵国的门客,理应为赵国服务。
“我听说今日学宫来了鬼谷派门人,不知可否一谈见解呢?”
易姜抬头,发现田单的目光正在四下搜寻,周围的士子也纷纷扭头寻找着。这下她就可以确定屏风后面的是谁了。
除了公西吾,谁还会特地把她揪出来?她问过裴渊,上卿是个很高的官位,现在看来,拿了上卿位子的公西吾还能左右相国田单。
易姜捏了捏手心,豁出去一般站起身来:“桓泽认为,齐国必须相助赵国。”
田单的视线远远投过来,上下打量着她,遮掩不住诧异,也不知是对她的人还是话:“田单愿闻其详。”
易姜大脑快速运转,尽量搜刮语言:“秦国虎狼之心,天下皆知,此番攻打赵国并非为了什么寻仇,而是他试探六国的一步棋。一旦赵国孤立无援,那么秦国便打通了入关的第一步,接下来几国也无一幸免。倘若齐赵如燕赵一般貌合神离,恰恰是中了秦国的下怀。所以此番出兵并非救赵,而是救齐,更甚至,是救了秦国以外的所有国家和百姓。”
田单眼神闪烁,似乎有些震惊。
易姜一个“过来人”,不管怎么看,都是站在已知秦国必定要一统天下的角度,但忽略了眼前这些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至少在田单眼里,一直以为秦国只是想做一方霸主,毕竟争霸才是此时的主流。
他依旧朝那侍从使眼色,后者又去屏风后取了根竹简出来。
易姜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恨不得凑上前去看一眼那竹简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田单看完将竹简纳入袖中,抬头笑了笑:“先生大才,远观天下,田单受教,即日便点兵援赵,决不食言。”
虽然还把自己当做局外人,但易姜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很有成就感。她朝屏风后望去,纱幔轻拂,人影微动,只露出离去时的一截衣摆。
这算不算是她赢了?公西吾会这么容易让她赢?易姜想着他那句“可不是白给的”,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出稷下学宫时,易姜是一路突围出来的。因为士子们实在太有求知欲了,一旦见到有谁见解出众,都争着抢着要来与之畅谈讨教。
依旧是公西吾安排的车马送她回去的,易姜从车中取出那份竹简徐徐展开,陈香袅袅,和公西吾身上的味道差不多,看来这本书都被他给摸烂了。
她原本只是无聊想打发个时间,结果发现竹简上有许多地方都有朱笔批注,不禁仔细看了下去。
蝇头小字,端正优雅,恰如公西吾其人。易姜脑补了一下他伏案认真研读的场景,定然是一幅叫人心动的画面。也难怪桓泽会对他起心思,就凭他那张脸,朝夕相处那么久,不起心思也不正常啊。
回到质子府时恰好掌灯,易姜捶着酸麻的小腿下了车,进门却见大家都站在院子里,笑了笑道:“我回来也不算晚,不用等我的。”
聃亏道:“我是在等姑娘,其他人却是在等长安君。”
裴渊忙道:“不不,我也在等先生,主公要等,先生也是要等的。”
易姜莫名其妙:“主公去哪儿了?”
裴渊叹息:“听说齐国不肯发兵援赵,主公去求见齐王了。”
正说着,赵重骄回来了,高冠深衣,分外庄重。进门一看到易姜,他就笑了,甚至还抬手见了个礼:“听说先生今日说服了齐相发兵,重骄感激不尽啊。”
易姜见他笑得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奸诈,才不相信他是真心的呢。“我这不是怕主公再说我不帮您办事嘛。”
赵重骄笑意更深:“哪里,以后只怕整个质子府都要仰仗先生才能存活呢。”
啧,这个乱开嘲讽的小气鬼。易姜下巴微抬,负手而立:“主公不必担心,桓泽不会恃才傲物,还会认你这个主公的。”
“哼!”赵重骄不演了,一甩袖子就气冲冲地要走。
易姜盯着他的背影,不忘火上浇油:“主公今日着装不错,以后继续努力啊。”
赵重骄步子一停,咬牙切齿地转头,那边易姜早溜了,只剩下聃亏和裴渊。那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嗯,是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