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亭里,
石台案几上,
鎏金祥兽小香炉,
溢出一缕青烟,似有若无,扶摇升起在灯光里。
空气中,便有一股淡淡沉香萦绕,朱恩扶了扶发髻,捋了捋顺衣衫,正襟危坐在七弦瑶琴之前。向众人微微颌首一礼,复抬头深望一眼前方的如兰,得此至爱红颜报以嫣然一笑。朱恩心旷怡然,缓缓地深呼吸,自君子肃然,开始抚琴注目,挥手处,轻勾慢挑,仿佛珠玑撒落于指尖般,优美动听,其韵古雅,琅琅深沉,余音袅袅。一旁启得发的瞳孔,便忽而张开放大了,欣然微笑,暗衬:“果然不出花棋子所料,这左琴右书,琴棋书画之为首,岂有志士不谙丝琴之理哉,这先生,原真是风雅之人。”
一旁三个女子,亦是听得怦然心动,陶醉在低沉旷远的琴声里。尤其如兰,乐见朱恩谦谦君子貌,这般儒雅倜傥,惹得可爱双眸,难掩喜形于色。却见朱恩,凝神贯注于瑶琴之前,落落大方,更著飘逸洒脱。取音左手按弦,上下、进退、猱扶等各种手法,配合着右手勾弹交错,随着韵律,急缓而有度,轻柔而飘忽。那泠泠极富有张力的音色,便如泣如诉,洋洋洒洒漫了开去,勾人心弦。
“先生能有此琴技,实在是出人意表,难能可贵。”启得发不由暗赞道。而三个婀娜小蛮,亦是眉目螓首凝芳,或明艳端庄,或眸含秋水,专注于朱恩的音容相貌,丝毫举动里。此时琴声渐渐,至虚静绵长,一种和平泰然的气象,仿佛空我。朱恩抬起头来,神情旷达,左手按弦息音,右手抬离琴上稍高,静止微顿。忽而抬眼一笑,神情欢然,落在如兰的目光里,似那三月花季的春雷,风雨欲来。果见朱恩右手忽落,击在弦上,一拍锵然,继而滚、拂手法,撒了开去,拍打轻捻音色,每一下连带敲起的琴身,‘噗笃噗笃’,似和弦之鼓点鲜明。左手呼应着按、撞切音,滑着声声曲调儿,击响了伴唱节奏,竟一晃脑门开嗓凝眉,随着旋律吟唱起来:“
故国洛阳,
一念凄凉。
千里客行春又至,
雨中徒念空床。
花圃韶光怯媚,
草熏陌上迭香。
忍负光阴流水逝,
孤单愁断离肠。
闺中相思情路,
迢迢阻且漫长。
琼枝碧玉连天树,
恁说蜀道艰难。
谁予我飞天仙履,
谁扶我青云神梯。
攀得阆苑花前醉,
与君倾诉衷肠。”
那悠悠琴声,伴着朱恩低沉,略带沧桑的嗓音,声声句句,轻哼漫唱地迂回道来,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凄凉。如兰的眼睛便睁大了,怦然心动的爱慕涌上心头。第一次听着朱恩如此婉约,在优美的琴声里,如听见他的心事一般,又似在听着他向自己表白。女儿家的心绪,便随着情郎的指尖飞舞,幽怨处,却似有道不尽的哀婉情节。一首歌,从前方缓慢铺垫,诉说离人相思之苦,情路之难,绵绵长长悠悠远远,余音欲断不断,最黯然*。继而随着旋律悠扬,声满而情溢,高~潮隐现。言到难处,是心意决然般的执着,不屈抗争的表白。长啸寥廓于歌声尽释,一点豪迈,半点痴狂,不甘平静似古井,波涛汹涌的心,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要直奔向那幸福的方向。情于声中悲凉,人却在旋律的转折起伏中动容。
一曲罢了,余韵悠长,朱恩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复正襟危坐。抬起头,却见各人犹在方才琴音里回味。不禁微微赫然,笑语:“粗鄙之人,只为图个痛快,肤浅之处,还望诸位海涵呐。”却听得一阵喝彩声,众人交口称赞,启得发更是不吝啬褒扬之词:“此曲可是先生所作?不知是何曲目?实在是有奇思妙想之瑰丽,清新耳目,荡气回肠。”
“哪里哪里,前辈谬赞,晚生愧怍矣。此曲是当初,年少轻狂时兴起而为,劣作实难登大雅之堂也,权当是,孤客羁旅愁思的安慰罢了。启得发前辈却是个中行家,晚辈方才班门弄斧,真是厚颜献丑了。”朱恩笑着说,满面赫然,起身向众人抱拳以礼道。
“哪里哪里,琴技或许能论个长短,然琴之于士大夫,个中言情寄物,洒脱不羁,先生已得三味真火,乃真高风亮节,当世几人?。”启得发仍拍手赞道:“若是花贤弟看了,定然如我一般喜出望外了,哈哈哈。”
“呵呵呵,启得发前辈言过矣,日后仍需多向二位前辈学习才是。”朱恩说着,也是高兴不已。
“先生痴狂的样子,恁也还是个呆子。”如兰咯咯地笑着挪揄,实则心里,却是比谁都开心自豪。
“师傅若是个呆子,我也好崇拜他,因我爷爷也爱瑶琴之音,可惜先父没有传承,今日得此一见,想来比歧黄之术更有玩味。”思彩云说道,眼里忽闪忽闪地放着光彩。
“这风雅之物,陶冶性情的古琴,怎到了你这,便成值得玩味之物了?”妙真笑揄彩云道。
“欲得三味真火,不玩怎堪其味?”思彩云打趣回应她。
“先生翻过古琴,看看。”启得发突然跟朱恩说道:“必定会有东西,让先生喜出望外。”
“真的?”朱恩闻言笑问:“难不成,内里还有玄机?嘿嘿,莫不是秘籍宝图一类的吧?”
“一看便知。”启得发哈哈笑语。
朱恩依言,拿起七弦瑶琴,小心捧在手里,翻转过来。见琴颈背面篆刻着:‘九霄佩环’,一竖四个篆字,当是这琴的名字。而四字其下,至琴腹正中圆形琴池,中间横着镌刻两行草书,虽字迹稍小些,却笔走龙蛇,气势非凡:“至乐希音通万物,天人无我扶琴声。”款署赫然两个字:“太白”。朱恩就一愣,“啊!”的一声惊呼出来,连忙抬起头看了看笑着的启得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