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正平所担心的问题,其实戴成荣已经想到了,早上提前便将船上剩余的淡水全部分发,让几天没洗澡的盐商子弟们能够就着这点水洗个脸擦擦身子,然后换一身干净衣服,扎好发髻,免得在海汉高官面前失了礼数。虽然身上不免还是一股汗臭味,但起码观感不至于太差了。
“正如各位所见,海汉国船坚炮利,军力强盛,这也正是我为何要来此受训的原因,但各位记住,我们与海汉是合作关系,双方各取所需,所以也不用妄自菲薄。须记住我们在舟山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了徽籍盐商的颜面,切不可在海汉人面前乱了方寸!”
戴成荣虽然同样也被军港内的众多海汉战船震撼得心神澎湃,但他毕竟是此次受训任务的负责人,还是没忘了在下船之前,再提醒一下身边的同伴,莫要因此而在海汉高官面前表现得太卑微了。
但自信终究要源自实力,盐商子弟的实力大多仅限于经济方面,在大明肯定算是顶级富商阶层,可到了海汉就未必了。这个新兴国家的飞快崛起带动了一大批人以暴发户的速度迅速致富,资产巨万的富商比比皆是,加之舟山这地方还汇聚了各国海商,盐商子弟在这里可就没有什么明显的财力优势了。
当然关于这一点,他们大概暂时还没有机会去深切体会,毕竟下船之后就会被送进军营受训,连他们的学费都已经由马正平代为预缴,这期间倒也不会有展示财力的机会了。
在引导船和岸上旗号的指挥之下,这支来自扬州的船队总算是陆续停靠到了岸边码头。不过降帆栓缆之后,船上的人并未被立刻获准下船,码头上有人举着铁皮喇叭大声喊话,让他们先放下跳板,由军方的人登船进行登记和检查。
这地方是军港,作为军事区施行这些手续也是应有之义,而且今天石迪文会到场迎接这批特殊学员,那安保工作就更是大意不得。除了海军自己的人马之外,军情局和安全部也都派了人过来,协助完成现场的安保工作。
码头上全是自己人,要提防的对象当然就是船上这些外来户了。军方首先要对船上的人进行初步清查,核对人员名单,然后才会将学员放上岸,至于其他船员水手则不在此列,他们只能在船上待着等待后续安排。
“马老板,我们先一起上船看看吧?”段天成见船上已经放下了跳板,便邀马正平一同前往。
马正平正有此意,连忙应下。他知道这趟带队的后辈是戴家的戴成荣,对于这个后辈的成熟稳重,他还是颇为欣赏的,不过戴成荣从未与海汉人打过交道,所以马正平必须要在场,以保证这批学员与军方之间的衔接不会出现问题。
戴成荣看到马正平陪着一位海汉军官登船,心知这大概便是来迎接自己这批人的海汉高官了,连忙主动上前见礼。
“段大人,这位是戴成荣,戴家家主戴英达的小儿子。”马正平忙不迭地向段天成引见戴成荣。他特地点明戴成荣的身份,也是为了提醒段天成,这个年轻人可不是随随便便挑出来的头目,而是在徽籍盐商内部有一定地位的年轻人物。
“草民戴成荣参见段大人!”
戴成荣说着便往地上跪,马正平连忙拦住了他:“贤侄莫跪,海汉国不兴这个!”
戴成荣愣了愣,心说你送回来的信上怎么没有提及此节?不过他反应也是非常快,立刻便改成了拱手深躬。
“不妨事,戴少爷初来乍到,不了解我海汉国的民情,也是情有可原,多待些时日自然就会习惯了。今后在军中受训,日常用我海汉军军礼即可。”段天成见过不少初到舟山的移民都会有此表现,倒也不会觉得奇怪。
马正平连忙接道:“贤侄,你们接下来这几个月的训练,便是由段大人负责了,须得好好配合段大人的指挥。”
戴成荣闻言立刻转头示意手下,很快递上了一本簿子:“此乃本次赴舟山受训人员之花名册,还请段大人过目!”
段天成接过手随意翻看两页,便递给了自己的手下拿着,口中说道:“这个不急,待会下船之后,再集合点名。我先说说你们下船的安排。”
段天成简明扼要地向戴成荣说明了流程,受训人员下船时不能携带个人物品,并且要接受基本的搜身检查,以确保没有人私自暗藏武器。上岸之后集合并对照花名册进行清点,确认登陆人员没有错漏。在完成这些准备工作之后,舟山最高长官石迪文便会亲自现身,迎接戴成荣等学员的到来。
戴成荣毕竟还是对海汉的社会状况了解不够,并不能真正体会到石迪文这种高官在海汉国的社会地位,更想象不出要得到石迪文的接见是何等不易的一件事。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能有海汉高官出面接见,那也是扬州盐商有面子,倒是没把这待遇看得特别重要。
段天成觉得这年轻人还挺沉得住气,当下便让戴成荣组织各条船上的学员下船集合,顺便也看看他的指挥能力如何。
戴成荣倒也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当下便先组织自己所在的这条船上的人接受海汉兵的检查然后下船集合,同时派出人员去通知另外几条船,让他们照章办理。
尽管对于需要搜身才能登岸这一条不太满意,但看到码头上荷枪实弹的海汉兵,倒也没人硬要在这个环节上充好汉。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轨的目的,既然海汉人一定要确认没有人私藏武器,那配合一下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