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金宝见惯世面,也不觉得李家向郑柞提供的高规格待遇有什么不妥,毕竟他在三亚见到郑柞的时候,对方身边几乎一直都有海汉高官陪同,李奈这种聪明人看在眼里,肯定也会效仿海汉的接待规格。
作为目前广州最顶级的富豪,李继峰为郑柞和张金宝所设的接风宴自然是十分丰盛,就连桌上的杯碗碟筷都十分讲究,所用的瓷器光泽柔和,温润如玉,明显是市面上不多见的上等货色。
张金宝眼尖,认出这种瓷器曾在执委会举办的宴会上出现过,当时他想买几件同款回儋州自用,还特地找人打听过情况,得到的答案是这种被称为骨瓷的新式瓷器才刚刚在田独试产成功,产能极为有限,所以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售卖。而今天居然在李家的家宴上又看到这种瓷器,不问可知这应该是李家凭借和海汉高层的良好关系搞来的内部货了。
骨瓷在原本的历史中是由英国人乔西亚斯波德发明,而其出现的时间是十八世纪末,距今还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不过海汉认为这种瓷器的市场前景极好,所以抢在前面完成了试制工作,已经在进行小批量的生产了。李家作为海汉最主要的贸易合作伙伴之一,也获赠了少量样品,李继峰将其视作宝物,若不是今天这种需要招待贵客的场合,那宴席上顶多也就是拿些海汉产的玻璃器出来应付一下了。
郑柞倒是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他更关注的是李继峰对安南准备广州设立办事机构一事的态度。虽然在此之前已经跟李奈谈得七七八八了,但毕竟李家的家主是李继峰而非李奈,最终拍板还是得等面前这位老爷子说了算。
郑柞来之前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比如了解李继峰的为人喜好等等。按照他所掌握的信息,李继峰此人极为精明,但做出决断也非常大胆,只要能向他提供足够的利益,与其合作应当不是难事。
酒过三巡之后,席间气氛慢慢热络起来,李继峰便主动开口问道:“听说小王爷此次不远千里来到广州,是打算要在本地开设一处常驻机构,负责安南在广东地区的贸易事务?”
郑柞一听谈及正事,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点点头道:“我安南与广东之间的贸易往来日渐增多,但广州这边却一直缺乏一个专门的机构来协助这些贸易活动,此举必将有助于今后双边贸易的规范,对双方商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李继峰道:“小王爷也不是外人,老夫就直说了,不知这机构是否要公开以安南官方的身份对外经营?”
郑柞故作不懂问道:“请问李老板,这有什么差别吗?”
李继峰道:“相信小王爷也明白,我国与安南之间的关系嘛……并不算特别和谐,虽然这无碍于民间的贸易活动,但如果贵方要以官方性质来开设这处机构,那本地官府可能也不好视而不见,到时候不免会有些障碍。”
“如果以安南官方的名义开设这处机构,那官府有可能会出面找麻烦,我没有理解错吧?”郑柞追问道。
李继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官府的态度,李某不敢妄作推测,不过如果能主动避开一些麻烦,那终归是有利于贵方。”
郑柞道:“在下想要请教一下,听闻当年海汉在广州设立办事处之时,也是蒙李老板在这边予以协助,当时他们又是如何处理与本地官府的关系?”
郑柞的这个问题很有针对性,李继峰一听,便知道对方也是有备而来。
当年海汉抵达三亚不过半年多时间,便派人前往广州设立办事处,以打通三亚与广州之间的贸易航道。而驻广办在海汉发展史上所起到的作用功不可没,可以说初期的大部分贸易活动都是通过这条渠道实现,为海汉在前期争取到了大量的重要资源。
郑柞对海汉的发家史也下过不少工夫去研究,自然不会忽视了驻广办这个特殊机构的存在。当时海汉是如何利用驻广办在广州获取了各种资源,一直都是他非常感兴趣的问题。
李继峰应道:“既然小王爷知道驻广办的存在,那就应该也知道当时海汉并未立国,而且在广州毫无名气,他们以海汉的名义在广州设立办事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商栈而已,不会联想到这处机构还有其他的特殊功能。官府该收的好处都收了,也就只是把海汉的驻广办当作了一只按时纳贡的肥羊而已,只要他们不在广州生事就行。等海汉在琼州起事的时候,局势也早就不一样了,广州好多人都要靠海汉发财,就算官府想动驻广办,也会受到太多的利益纠葛牵制。我这样说,小王爷可明白了?”
李继峰的意思,便是今时今日的安南与当初的海汉处境不一样,海汉在广州设立驻广办的时候尚未出名,没人对其有防备之心,更不会将其当做外国驻大明的官方机构来看待。而安南近些年一直在试图从大明形成事实脱离,自成一国,如果以安南官方的名义来设立驻广州机构,那本地官府就必然会对此有所反应了,毕竟名义上安南仍是大明属地,岂能擅自向大明其他地区派驻官方机构。
不过考虑到安南的颜面,李继峰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他相信以郑柞的头脑,应该立刻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对于李继峰的这个解释,郑柞还算比较满意。他也并非坚持要以安南官府的名义来设立这个机构,只是在此之前听一听李继峰这地头蛇的意见作为参考,或许将会更有利于他作出相应的决定。
“李老板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郑柞很客气地作出了回应:“在下还想再请教一下李老板,对于此事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