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顿夫人在偶遇了一个士兵之后,才听说了米雅在莎莫维尔小镇所做的事。如果是在从前,她必然是怒其不争地训斥米雅不知自持身份,离经叛道。而现在,她难得纡尊降贵地同一个普通的,断了一条腿,支着拐杖一走一跳的士兵和善地交谈。
“夫人,说出来你都不信,”士兵信誓旦旦地说,“米雅小姐是我们莎莫维尔小镇最受欢迎的人。你看我们这些士兵粗鲁暴躁,嘿,你别说,当米雅小姐讲《圣典》故事的时候,偏生我们都能听得进。”
莫顿夫人又是难过又是笑地说:“米雅这个傻孩子。”
士兵又叫来自己的兄弟。在精致的花园里,几个粗鄙的大兵用脏兮兮的手比划着,讲着米雅生前的轶事。莫顿夫人认真地听了整整一个下午,唇角含着微笑,眼里盛着泪水。
克莱斯托带着一束白花来祭奠米雅的时候,薇妮略微有些惊讶:“你没有回伊森家族吗?”
现在战况紧张,身为继承人的克莱斯托已经在家族帮助主持大局才对,怎么会来到这里。
克莱斯托将白花放到米雅的灵柩前,深深鞠了一个躬,这才回答薇妮的问题说:“我之前回过了伊森家族。”紧接着,他放低声音补充说,“是去放弃继承权。”
“啊?”薇妮下意识地这么反应,其实心里却不好奇。卡莱斯托一心向着信仰,从来没有对权力和财富上过心。
“我从进入圣殿起,就知道成为神的追随者是我一生想要追求的目标,”克莱斯托的目光停在米雅的棺木上,说,“我终日祈祷,为教廷战斗,我以为自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现在我发现,其实我做得远远不够。米雅小姐让我认识了,什么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信徒。一个真正的信徒,不是虔诚的信徒,而应该是一个‘好’的信徒。”
薇妮理解米雅为什么这么做,也理解克莱斯托所受到的震动。但是她对于成为“好”的信徒这样的理想实在没有办法产生什么支持的想法。薇妮认为,所谓的信念就是坚信是对的,所谓的信徒就是企图让别人也相信自己是对的。她认为米雅在莎莫维尔小镇所做的事让人敬佩,但是因此传教而被杀死的事却荒唐得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她敷衍说:“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米雅小姐是个真正的圣人。”克莱斯托感叹说,接着突然变换了语气,严肃地说,“薇,不,赫格伦小姐,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薇妮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还是跟他去了花园的一个角落。
克莱斯托做出忏悔的手势,说:“赫格伦小姐,我需要向你忏悔。”
“啊,忏悔?这个,其实──”薇妮没有兴趣听一个教徒的忏悔。
克莱斯托打断她的话,说:“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必须向您坦白,当初我去诺伯城认识您,并非出自我的本意,而是受到了老师的指示。”
薇妮点点头,这个动作足以鼓励克莱斯托继续说下去。
“我将这件事当作一个神圣的任务。我所做的一切,都非出自爱意,而是出自对教廷的忠诚。后来的出征和受伤,也都是老师的授意。受伤的那次,我的伤其实并不严重,但是我却喝下了虚弱剂,为的是想让你着急。我每天都在为自己说谎而忏悔,但是我那时同时又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是罪人,如果他犯下罪行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那么这样的罪行是可以被原谅的。”克莱斯托懊恼地低下了头,不敢看薇妮的眼睛。
薇妮见他说完了,于是总结说:“好了,我现在知道整件事。我原谅你了。”
克莱斯托向她行了一个郑重的礼,躬身亲吻了她的手背,说:“谢谢您的原谅。”
就当薇妮以为这一切就此完结的时候,克莱斯托叫住了她,面色纠结,似乎好容易才下定决心说:“不要去佛兰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佛兰城。”
ps:
1)“好”的信徒,本意想用的词是virtuous,但是用“有道德的”或者“有德行的”感觉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