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肘腋之变(七)
荥阳黄巾号称有十万之众,漫山塞野,气势汹汹的往成皋扑来。尽管所谓的十万之众,多少有夸大、虚饰之处,但以黄巾军所招聚的乱民总数而言,从其中选出三五万精壮,倒也不成问题。更何况,守御成皋的汉军,只有区区四千余人罢了。
幸好,成皋的地势极为险要,可以弥补汉军兵力方面的劣势。成皋,故称虎牢,汉代置成皋县,隋以后称汜水县。在《三国演义》当中被拆分成两处的虎牢关、汜水关,其实在汉代,应该被叫做成皋县。
成皋在楚汉争霸的过程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正是依靠成皋险要的地形,汉高祖刘邦才成功的阻遏住了楚霸王项羽的攻势,将项羽的精兵强将,慢慢的拖成了疲兵,最终取得了成皋之战的胜利。
因此,据守成皋的汉军,本应根本不怵黄巾军的进攻才是。成皋北面邻接黄河,东面又有汜水挡在前方,南边有嵩山余脉做屏障,不利于大军展开,因此,黄巾军的人数虽众,在成皋城下,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可是,军事从来就是政治的延续,不能单纯的以军事观点来看待战争。如今,河南近乎一半的地区陷入贼手,这不仅对洛阳的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也给大汉的稳定,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自从荥阳黄巾起事之后,各地的反乱势力,都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更加肆无忌惮的活动起来。
因此,如果不能尽快平定荥阳黄巾的话,惶惶不安的刘宏,肯定会将自己的恐惧,化为无边的怒火,降临到成皋汉军的主将,也就是司隶校尉袁绍的头顶上。
虽然先前袁绍曾经断言,刘宏绝不敢在这个关头上撤换他,但是,时移势易,如果与黄巾军长期对峙下去的话,等周围诸郡国的兵力,以及何进从泰山、丹阳一代招募来的兵力,全都抵达河南的话,那袁绍所部的两千余众,就不再是河南境内独一无二的机动部队了。到时候,刘宏便有底气撤换乃至惩治袁绍了。
对袁绍而言,虽然固守成皋是一条十分安稳的路线,但对他未来的仕途,却是大为不利的。因此,袁绍急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听了袁绍的想法,帐下的幕僚、部将,各个面带难色。眼下的情势,敌众我寡且不说,汉军这边的四千余人,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士。司隶校尉部下的两千步卒,基本是由服刑的犯人组成,战斗力只能说是一般,可靠度更是值得怀疑——谁知道这些犯人会不会乘机哗变或者投敌?而成皋城中的另外一支部队,则是由一千多名从成皋本地征发来的百姓组成的,战斗力低下,用来守城尚可,出去野战接敌的话,表现恐怕不会比黄巾军裹挟来的乱民好多上多少。
唯一具有战斗力的,反倒是袁绍的部曲私兵。袁绍门下的两百余名剑客、游侠,加上三百余名仆役家兵,这五百多人战力不俗,又对袁绍忠心耿耿,是汉军当中的中坚力量。
可是,仅凭这五百多人,想要击破几万黄巾军,似乎也不大可能啊!
“元图,你可有什么妙策?”袁绍向逢纪发问道。
逢纪尴尬的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明公,贼军势大,锐气正盛,我军寡不敌众,还是依托成皋防守,待贼军疲敝之后,再将其一举击破,未为迟也。”
“未为迟也?哼,再这么拖下去,我还能不能坐在司隶校尉这个位置上,都是两说,还谈什么大破贼军?”袁绍怒哼一声,神情不悦。
“明公言重了,方今正是用人之际,朝廷又岂会轻易换将?”逢纪劝慰道。
“那是眼下朝廷只能借重我司隶校尉所部的两千人马而已。一旦各郡国勤王的部队抵达,朝廷还会有什么顾虑?我听说在此之前,河南尹何世英(作者设定何苗字世英)曾四处奔走游说,毛遂自荐,也想领兵平叛,若非河南实在没有可用之兵,只怕他已经如愿以偿了!到时候,如果朝廷对我有见弃之意,何世英又岂会坐失良机?他肯定会千方百计的取我而代之!”袁绍道。
“明公乃大将军故掾,大将军当不至于如此对待明公罢?”逢纪质疑道。
“大将军是不至于如此待我,可是,何世英虽是大将军之弟,却与大将军并不怎么同心,他勾结诸常侍,似有与大将军分庭抗礼之意。有诸常侍支持他,只怕就算是大将军,也没法阻止他取代我,担任主将。”袁绍说到这里,脸色阴沉的可怕。何进向来做出一副亲近士人的姿态,自从他担任大将军以来,聘任了不少有名的士人为掾属,虽不能说是士人一党,但也是士人集团可以争取(忽悠)的对象。
可是何苗却不同,他与诸常侍走得非常之近,包括之前出任河南尹,都是凭借张让的举荐。可以想象,一干阉党肯定不愿坐视士人集团的势力扩张,为了打压士人集团,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推举何苗来取代自己。
“主公!成皋有汜水之险,我们大可以待敌人渡河之时,来个半渡而击,纵使不能一举击溃贼军,但也算是一场大胜,或可向朝廷有所交代。”座中一人开口言道。
众人看时,说话的乃是兵曹从事蒋奇。袁绍闻言,也禁不住点头称是:“义渠(作者设定蒋奇与蒋义渠乃同一人,义渠是表字)说的有理,先胜一场,挫一挫贼军锐气,也算是给朝廷一个交待,聊胜于无罢!”
逢纪见状,脸上微微有些不悦之色,他赶忙一拱手,道:“明公三思,如今正值寒冬,河水枯竭,且多处结冰,贼军只需选水位比较低的地方,或是结冰比较厚实的地方,便可以如履平地,轻松过河,所谓的半渡而击,恐怕行不通啊!”
“逢先生此言差矣!若是没有探查过汜水的水情,我又怎敢信口乱言,鼓惑主公?经我亲自探查,汜水的河道上,仅有东南樊亭津一处,水位较浅,便于大军涉水而过。我军可于此地设伏,待贼军过到一半的时候,以强弓硬弩攒射,定能大败贼军。”蒋奇道。
逢纪被蒋奇挤兑一番,面色更加难堪。见此情形,袁绍劝解道:“元图,大战在即,军中一应粮草、军械的调度,就要有劳你来处置了。而且,此番小胜之后,如何大破贼军,我还得多多仰仗元图你的智谋,细为我筹划之。”
看袁绍在言语当中,给足了自己面子,逢纪脸色终于好转了许多,他对着袁绍恭恭敬敬的一礼,道:“得明公如此看重,纪唯有肝脑涂地,竭尽心力来报答明公。”
“义渠,伏击贼军的重任,就交托给你了。士信、士雄,你二人率部跟随义渠一同前往!”袁绍喝令道。
蒋奇、颜良、文丑齐声应诺,领命而去。
随着袁绍转任司隶校尉,颜良、文丑也辞去了虎贲郎的职位,转而去了司隶校尉部任职。袁绍以颜良为武猛从事,文丑为督军从事,一起统领司隶校尉所部的官徒隶。
汜水东岸,一群头裹黄巾的士兵,正在河面上凿冰打洞,一名小头目模样的人,手里提着一根一头拴着铁坨的绳子,正在凿开的冰洞中,测量水深。
“好凉!”一名黄巾士兵在凿洞的时候,不小心溅了一裤腿的河水,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裤子,再被冷风一吹,登时冰彻入骨。
“王屯长,难不成我们真要从这么冷的水里淌过去不成?”那名黄巾士兵一边拧自己的裤脚,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