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谷一直觉得自己憋气还挺厉害的,但也只是自己觉得。
事实证明,可能也没有多厉害。
连川!
你在哪!
连狗!
宁谷开始觉得有些涣散,东西看不清了,耳朵边的声音也消失了,呼吸似乎也已经不再需要。
身边的水被搅动起来的时候,他甚至看不清是什么。
“宁谷!”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叫了他的名字。
谁?
“宁谷!”又有另一个声音叫他的名字。
又是谁?“没有回来吗?”第二个声音说,“要不要打一巴掌?”
“打一巴掌。”第一个声音说。
“走开。”又有一个声音从远到近,然后是一声暴喝,“宁谷!”
四周的混沌被这一声暴喝震得突然消散,所有的声音瞬间回到了他的耳朵里。
跟着回来的还有身体的重量和呼吸。
宁谷猛地睁开了眼睛。
狗头面具。
九翼刚想直起身退开,宁谷已经一巴掌抡在了他脸上。
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脆响。
“不会别的了是吧!”九翼地凑到他面前吼了一声。
宁谷愣了几秒,猛地一跃而起。
这才看清自己躺在失途谷,面前站着九翼和福禄寿喜。
“连川呢?”宁谷瞪着九翼。
九翼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又猛地低下头,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
再伸手摸了摸塞在衣服里的那张纸片,居然还在,也是干的。
这是他的身体,没有离开过失途谷,一直在吟诵竖洞……吟诵竖洞!
他没再多问九翼别的,看清四周之后,转身冲进了诗人的那个洞。
之前和他连川进去时封在洞口的金光已经消失,洞里也没有了亮着的那两团光芒。
他看到了连川,躺在地上。
“连川!”宁谷几乎是飞扑着冲过去,跪到连川身边的时候,膝盖都被金属地面磕得一阵锐痛。
连川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连川?”宁谷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很小心地伸手在连川脸上碰了碰,颤抖的指尖触到了连川脸上的温热。
活着!
他又握了握连川的手。
身体状态还可以,连川的手没有像平时累了那样冰凉。
但是……
“连狗?”宁谷在连川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他现在醒不了。”九翼的声音从洞口外传了进来。
“什么意思?”宁谷转过头,“什么叫现在醒不了?”
“他没有回来,”九翼靠着洞口的一个尖椎,指刺在面具上一下下轻敲着,“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宁谷没说话,把连川的手放好,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盯着九翼。
“看我干什么?”九翼说,“又不是我不让他回来,他自己没回来。”
“你是谁?”宁谷一步一步往洞口走过去,盯着九翼脸上的面具,连川说得没错,九翼的狗头面具,跟洞里看到的那个人戴的一样,左眼下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你到底是谁?”
“九翼,”九翼张开了胳膊,十根指尖一点点都伸了出来,闪着寒光,“蝙蝠领袖,失途谷的主人。”
“失途谷的主人是诗人,”宁谷还是盯着他,“谁都知道失途谷的主人是诗人。”
“他没醒的时候我就是主人,”九翼笑了起来,“他一般不会醒。”
“失途谷的主人是我们老大!”福禄喊。
宁谷走到了九翼面前,一直走到几乎能跟他鼻尖顶上了才停下。
“面具是你的吗?”宁谷开口。
“是。”九翼收了笑容,跟他对视着。
“怎么来的。”宁谷又问。
“我打的,”九翼说,“想要的话我帮你也打一个。”
宁谷没说话,抬起了手。
“别动面具,”九翼说,“你不要以为每次醒过来都能扇我巴掌,你就打得过我,旅行者。”
“我和连川,”宁谷放下了手,“刚去了哪里。”
“诗人的意识,他的世界,他的记忆,”九翼说,“在这里你还能去哪里?失途谷到处都是诗人。”
“那我在诗人的意识,诗人的世界,诗人的记忆里,”宁谷沉下声音,“看到的那个戴着狗头面具的人,是谁。”
九翼没说话。
面具遮掉了他大半张脸,如果嘴不动,就看不出他此时此刻到底什么表情。
但宁谷能感觉到,九翼有些吃惊。
如果不是吃惊,九翼这神经兮兮的性格,这会儿绝对不可能保持沉默。
“是谁?”宁谷又问了一遍。
“你觉得我知道?”九翼说。
“你的面具,戴在别人脸上,”宁谷说,“你知道不知道我都只能问你。”
“我不知道。”九翼回答。
“老大不知道!”寿喜喊,“老大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个话听着特别像掩饰,”宁谷看着寿喜,“我要不是认识你俩有一阵子了,我肯定不信。”
“老大真的不知道。”福禄补充说明。
听着更假了。
但宁谷知道福禄寿喜说的是实话,起码据他们所知,九翼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没有脑子。
“你脑子去哪了?”宁谷问。
这个问题十分诡异,宁谷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一本正经地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九翼看着他,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不记得了。”
“你确定你没有脑子了吗?”宁谷问。
“确定。”九翼说。
宁谷慢慢举起了手,指尖的暗银色慢慢浮现:“面具摘掉,我要看看你的脸。”
“我很英俊的。”九翼晃了晃指刺。“有我英俊吗。”宁谷说。
“那就不好说了,”九翼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金属音的回响,“你要问福禄寿喜,肯定我英俊,要问……问连川的话,那应该就是你英俊。”
“别动,”宁谷看着他,“动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