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少良的人生轨迹总是与他自己原本的意愿相背而驰,他不过想要一个简单的生活,或者去大学里教书,或者开一个公益图书馆,再或者干脆在某个海滨城市开个僻静的小旅馆,安安静静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看看蓝天,读本好书,不用为衣食生计发愁,也没有繁杂的人际纷争扰心,远离勾心斗角,远离针锋相对。
而现实总是叫人无奈到无力,他过着自己最不想过的生活,成了自己最厌恶成为的那种人。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公司的前财务总监跪倒在华少良面前,半秃的中年男子痛哭流涕地祈求华少良的宽恕,糊了一脸鼻涕眼泪,还一个劲儿往华少良眼前凑,这种丑陋模样,只能徒增华少良心中的嫌恶。这个人本是公司的元老,但是却为了追求一己之利将公司机密出卖给了竞争对手,可惜华少良何等精细的人物,不过是给他设了个套,将他抓了个现行。前总监实打实地双膝跪地,就差给华少良磕头了,这时候如果真的让他磕,他估计真是会磕。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华少良谢着罪,将上有老母下有妻小之类的苦情牌都打出来了,可华少良自始至终神色淡然。他给了这个人足足五分钟的哭诉时间,已经是对待元老级别的总监最后的仁义,仁至义尽之后,华少良沉默着径直离开。
天气阴沉,华少良上车后轻轻将领带松了松,深呼吸后想起一会还要去参加金梅奖颁奖礼,,于是他又将领带正回原位,这身正装,有时候像是刀枪不入的盔甲,但更多时候像是令人窒息的枷锁。
车子发动的那刻,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像是压抑的情绪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华少良觉得自己的心绪在雨滴砸落声中稍微释放,他摇下车窗,任凭随风飘入车内的雨滴洒落在身上,雨丝微凉,空气清新,他的呼吸好像终于畅快了。
华少良最近有点疲倦。
高层洗牌,业务扩张,家族纠纷,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砸到了他的身上,凭着他的能力和智慧,应付这些其实游刃有余,但是仍旧避免不了感到心累。他不是铜墙铁壁,不是伸着胳膊就能一飞冲天的超人,就算旁人美誉他为少见的商界奇才,他并不觉得是多骄傲的事情。不管是谁,走到坟里不过都是一扑黄土,要那么多钱财有什么用。他看得开,可是旁人看不开,作为华家的儿子,守卫家族是逃避不开的责任,不管喜不喜欢,都得扛下来。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接了个电话,挂断后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华少良脸色,然后才谨慎开口道:“少爷,夫人说安排秦小姐过来陪您一起出席晚上的颁奖礼。”
秘书讲完后等待着华少良的答复,华少良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大雨发呆,雨水从半开的车窗中飞入,几乎要打湿他半面衣襟,秘书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关上车窗,华少良已经收回了目光,自己升起了车窗。
隔断外面的噪音后,车里安静很多,华少良声音有些哑,他轻轻咳了一声,说着:“给她回电,说谢谢好意,不敢劳烦秦家小姐。”
秘书应下,华少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到达金梅奖颁奖礼会场的时候,秘书看着华少良像是睡着了,本想不去惊扰他,让他多休息片刻,谁知车子一停住,华少良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已经没有一丝倦怠,早就恢复了平日里的警醒模样。
他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因为要上去颁奖,需要提前换身衣服,还有好几个投资人要见一见,顺便拜访几位老前辈,时间很多,安排的事情却是密密麻麻。华少良一下车,提前等候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为他引路,再加上身边跟随的秘书、保镖等人,呼呼啦啦围了一圈,将华少良严严实实地隔绝起来。
走到vip通道入口的时候,隔着人群,华少良不经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一个白皙的年轻人正面带焦灼地同保安交涉着什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有些缘分大概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总之,华少良放缓了脚步,行走的路线微微偏离,直到听清了年轻人的话语。
就算是着急,年轻人的语气仍旧是谦和有礼,大概是南方人,尾音微微上挑着,清晰中透着柔和,难道跟人吵起架来也是这种声音?华少良干脆停下了脚步,身边一众人诚惶诚恐地也跟着停了下来,华少良并不理会,只是专心听着年轻人在讲什么。
听了两句这才知道,原来年轻人的邀请函放在朋友那里,而他现在联系不上自己的朋友,没有邀请函,保安将他当成了想混进去追星的闲杂人员,坚决不让进。
年轻人为难地皱起眉头,说着:“我朋友可能已经进去了,要不,您帮我喊一下?”
保安十分不耐烦,说着:“喊什么喊,你帮我站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