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条件?那之后还需怎样?锦绣还未来得及询问段荣轩便已经抽身离去。
他赶在五更前匆匆出了家门,在细雨中骑马右行至延喜门,而后入了皇城,步行穿过长长的横街,抵达最西侧掖廷宫中的内侍省,这一路走来路程不近,即便雨后转凉也叫人额角添了些薄汗。
见段荣轩进门,九品小吏年主事殷勤的递上香茗,又端来熏笼替他烤润湿的靴子,并笑问道:“段内给事这是从永兴坊过来的?”
“嗯,早知昨夜就歇在辅兴坊了,竟下这么大的雨。来回走一趟太费劲。”段荣轩半倚半靠的坐着伸腿微烤,说着便轻声一叹,仿佛无可奈何。
“也就是稍远了点,辅兴哪有永兴好,” 圆脸微胖的年主事面上顿时堆起了艳羡的笑容,叹道,“毕竟是圣人亲赐的宅子——也只有您才有这样的体面。”
因提及陛下段荣轩赶紧端正了坐姿,而后才朗声道:“圣人心善,好好当差总不会被亏待。”
这纯粹是句场面话,认真当差的内侍多的是,有本事得到御赐宅院的却凤毛麟角。段荣轩在叹息路远的同时,未尝没有一点炫耀与敲打下属的意思。
他前些年能自由进出宫门后,手头一宽裕就在辅兴坊购置了一座两进的普通宅子,此处位于皇城西侧安福门外,是毗邻内侍省的最近居住地,出入很是便利。
然而,宫中稍有能耐的内侍很多都选在此处购置房产,人多眼杂院子也不够舒坦,大的宅院有,却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之后御赐的宅子尽管位于皇城东侧的永兴坊距离较远,却足有三进还带一个有亭台楼阁的后花园,宽敞华美又为御赐,哪怕脚程远些段荣轩也惯常居住于此,图的就是“体面”二字。
这一切看在锦绣眼中却叫她心中的忐忑又多了一分。
段荣轩临走时曾吩咐小五可将这位整夜未眠的娇客引到内院西厢休息,她还没做出决定自然不会立刻回家,也就没推辞,跟在一个婢女身后从偏厅的抄手游廊北行,越过垂花门入了内宅。
沿途入目之景无不雅致精美,院中巨树葱翠花香袭人,游廊雕梁绣柱还挂着翠鸟,进得屋中抬眼便见到墙上悬挂有书画,案几上摆放了瓶花,即便是锦绣这种对诗书花艺一窍不通的人,也觉得此景赏心悦目。
婢女送了水用具来伺候锦绣梳洗,又走到窗边垂下清幽竹帘,屋内顿时一暗,锦绣往那暗香扑鼻绸缎丝滑的被褥中一躺,却睁着眼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嫁还是不嫁?不嫁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若是答应……
哪个如花女子乐意嫁给宦官过一辈子守活寡的日子?她之前还在想当自己为人母后一定不会像阿娘那般懦弱,一定会好好护着子女,可若是答应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然而,哪怕是再委屈和不甘愿,锦绣也明白,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人,且容貌俊朗又谈吐风雅,若用商户家没名没份庶女的身份嫁给段荣轩却是高攀,他又是个惯会把握人心的,婚后自己在家中不会有任何地位。
看他先前那作态,哪是好心帮人的模样?求娶一事绝不单纯,也不知段荣轩究竟有何目?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何况还是这种苦苦求着攀来的夫婿……
这卖身为奴还可以商量个期限,嫁给他那可就是一辈子的憋屈!可不嫁,弟弟怎么办,阿娘怎么办?胡炬会不会转身又将自己扔给魏五郎?
锦绣越想越烦躁,甚至恨不得揪扯自己头上青丝发泄一番,以至于这一整天都不曾真正合眼。
一直挨到午后申时,锦绣终于拿了主意静候段荣轩回家,小五见她闲得无聊还提议可去后院赏花、钓鱼,她却没脸真当自己是贵客,连连推辞。
又听对方说郎君通常是在日落后的酉时五刻回来,锦绣忽地双眼一亮问自己可不可以去灶间做菜。
这求人也得有个姿态,她被逼无奈空手上门,此刻让这位老饕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算是份礼。
心知主子脾性的小五自然连连说好,乐滋滋陪她去了灶间,专门腾出半个时辰驱走厨下闲杂人等,又叫了几个女子帮厨,好方便锦绣操作。
恰逢雨后,厨房里购置了上等的鱼虾螃蟹,这秋风送爽菊黄蟹肥,锦绣先前又吃过金橙果子,顿时有了个绝妙主意。
等那段荣轩回了家,饥肠辘辘的他首要事情便是用餐,本欲吃喝完毕再寻锦绣说话,却突然看到婢女用托盘端来了两只硕大的金橙放在食案上。
还未等揭开橙子顶盖,他就闻到了蟹肉与酸甜果汁混合的鲜香,不由乐道:“蟹酿橙啊?这可不是家里厨子的手艺。”
“郎君好眼力。”小五笑着伸手将那还带着翠叶的橙盖取走,只见黄澄澄的肥美蟹膏肉盛满了果腹,羹上还飘着几瓣金菊,极为雅致。
“一对金橙……”段荣轩若有所思的一笑,一面取了蟹肉沾上些许醋盐食用,一面吩咐道,“去,告诉叶元娘收拾妥当,稍后我陪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