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也瞧见了说话那人,禁不住呵呵一笑:“嘿!在人家的店里居然要和主人竞价抢包厢,这不是笑话么?”【娴墨:高扬一伙来势汹汹,可谓喧宾夺主。今又来一伙抢包厢的,又成双宾夺主】邵方道:“胡老大也真是,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个莽粗憨,就算把他连云七十四寨那点家底儿都打扫出来,又岂能竞得过徐三公子?”
常思豪一笑:“他不用自己花钱,有人请的。”
“哦?”高扬眼睛又快速扫了扫,露出笑意:“好眼力,他跟王文池这条臭狗,是傍上毛一快了,嘿!”
常思豪暗叫了声惭愧,道:“不是我眼力好,其实昨日在城外酒家里我跟他们罩过一面。旁边那个叫白二先生的,也和他们是一路。”【娴墨:这四人早在山西就惦记看水姑娘,到京不遇,岂不写脱落了。】高扬瞧着他,略顿一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小常啊,咱们接触不深,但你这孩子我挺喜欢,就多句嘴吧,不是我教你诈,在江湖上走动,可不能总这么实心眼儿,拿刚才的事儿来说,你完全可以不解释曾经见过他们,自己做到心里有数就得了。凡事挑明不说透,这样显得什么都看得出来,什么都知道,别人自然就对你高看一眼,怀有害你心的人,也得先掂量掂量。”
邵方一笑:“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呐!”
常思豪心头一暖,连声称是。他知道江湖人言语审慎,高扬这番话可说可不说,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百人百性,有些话说出来还容易惹得别人不快,他这样是跟自己没有见外。琢磨着这些的同时,目光又扫见远处的江、朱二文士,不由得双目微凝,若有所思。
胡老大一句话使所有人等都肃静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压抑。白二先生道:“诸位,你们愣什么?难道认为这位仁兄说得无理么?在下倒觉得有理之极。既然说好了规则是价高者得,那么徐三公子此举未免太不厚道了。”
一众富豪巨绅皆是财大气粗之辈,心中对徐三公子扣下包厢之事原也不满,只是碍着徐阁老的势力,不敢造次,一见这会儿有人牵头,俱都附和起来,要凑这个热闹。查鸡架瞧着现场混乱的状况,心里也有些没底,回看自己主子以目色示询。
徐三公子倒是不以为意,雌雄眼左挤右瞧了一番,晃着脑袋淡笑道:“独乐不如众乐,来的又都是徐某人的好朋友,在下又岂能扫了各位的兴致呢?好好好,今日正中央的虹吟包厢不扣了,拿出来咱们大伙儿一起来竞价就是。不过丑话说在头前,届时诸位争不过我,可别怪在下没给机会哟!”
胡老大抱着两条粗臂闷声道:“你要参与竞价,不管出多少银子都是肉烂在锅里,自是放得开手脚,那还有谁能竞得过!”徐三公子饶有兴味地瞧着他,似乎对在京城之内还有敢与自己相争的人颇感新鲜:“那依阁下之见呢?”胡老大只知吵嚷,被他一问,倒没了主意,白二先生接口笑道:“这大喜之日,就是不怕彩头多,管是谁人拔得头筹,不如当场散财,赏给众位姑娘,届时满堂欢喜,其乐融融,岂不是好?”【娴墨:高扬一伙喧宾夺主,是为生意,胡老大一伙是为开心,开心要花钱,做生意为挣钱,其间区别何在?廖孤石言,虚也实也?】徐三公子在众人起哄声中笑着点了点头:“就依阁下。”
查鸡架眼睛向四周扫去,见再无异议,便请大家先在散台就坐,自己转到正中央一张方桌之后,伸出手来“啪、啪”拍了两下,掌音落处,三楼除了虹吟之外,其它大小包厢各有美女现身,凭栏俯望,目盼传情,风情虽不及水颜香,却也令底下众富豪看得无不抹涎啧舌,一阵心旌神摇。二楼侧门处也有妙龄少女鱼贯出来,穿梭散于散台之间,上茶陪侍,一时间莺莺燕燕,如蝶舞兰丛,厅中顿时热络起来。查鸡架随即宣布开始,竞价先由小包厢起,众富豪们手拢娇女,嘻嘻哈哈踊跃出价,这个喊加五十,那个喊加一百,八百两的底价很快叫破了一千,紧跟着又突破了一千二百两。
高扬对他们比富争胜毫无兴趣,挥退身边侍女,转向邵方道:“徐三公子身边那些人是什么来头?”邵方还没反应过来:“哪个?”高扬皱眉道:“老邵呀,你这一对招子瞧姑娘瞧花了?徐家不断招揽能人异士,连元部的人都知道,你怎么这般迟钝?”
“您是说那几个文生?”邵方试探问了一句,又仔细瞧了瞧,道:“这几个人倒是生面孔,似乎没在京城里见过,许是徐三公子新请的师爷管事一类吧,看样貌倒是风流儒雅,可是刚才主子受您的憋,他们却连个话也递不上来,不像是才学之士。”
高扬甚是不满:“我看这几人心气沉稳,能耐未必小了,只是不愿逞口舌之利、于小事上露白而已。人家都把馆子开到咱对面来了,你娘个蛋的连他身边的人是谁,干什么的都不清楚?”邵方面上大惭。高扬道:“老邵,你跟我这么久了,知道我的脾气,我也知道你的秉性,在盟主和童总长那边我可没少夸过你,最近盟里盟外的事可是又多又乱,你得给我长脸哪!”邵方连连点头,道:“是是,属下必定尽心职守,不负烈公之望。”
此时随着价格的提升,楼下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觉得小包厢若超过了一千五百两,倒不如干脆再多掏些银子去竞那几个大的包厢,如此观望者渐多,竞价幅度和热度也都降了下来,应者渐稀,最终第一个小包厢的价格定在了一千六百八十两。毛一快稳稳当当安坐喝着茶水,两眼弯弯带笑,仿佛京城这些阔老爷都是些抢桃的猴子。胡老大、白二先生和王文池也都侧坐相陪,似乎早把目标定在了那最大的包厢上,对于别的都不屑一顾。过不多时,小包厢全部竞罄,雾语、鸥哝、云歌、海笑这几只大包厢也相继竞出,价格都抬到了三千两以上。中标之人除了富商大贾,还有些是朝中官员,特意借此机会来向徐家献礼的,出手大方,自不必提。查鸡架兴奋得脸上油光闪亮,不时瞧一眼自己的主子,呲牙点头。
徐三公子也非常满意,他张手虚按,笑了一笑道:“各位,下面要竞的,便是这最后的大包虹吟,基价五千,前面早已说过,只要竞得此包厢,便可与水姑娘同室共饮,还可近观歌舞,一饱眼福。实话和各位说,自打在下从独抱楼请来了水姑娘,还未见她献过一次才艺,嘿嘿,今日原有私心独占良宵,奈何各位良朋不容啊,也只好和各位一起竞价啦!查管事?开始吧。”
“六千!”
徐三公子话音未落,已有人争先出价,紧跟着“六千三!”“六千八!”“我出七千!”叫价声乱马人花地喊了起来。王文池眼瞅着众富豪们一个个如此活跃,手搔驼腮,有些耐不住性,见毛一快还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盖碗轻磕,打着茶沫,便低低蹿踊:“咱们也得跟——两声啊。”白二先生拈须一笑:“文池兄着什么急?毛大侠请定的客,还怕有差吗?”王文池讪笑道:“那,那倒是。兄弟也是心——急了,心——急了。”这时只听旁边有**声叹道:“唉!高了高了,水姑娘再好,我这银子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跟了,不跟了。”有人嗔笑道:“吴老员外家资巨富,怎地今日这般小气?”先一人道:“咱们生意人利字当头,时刻得醒着些【娴墨:难得热闹之中有人发一冷语。利字当头,真如刀。既是利当头,则三公子抬价,抬高必撤。看股市起高,赶紧抛就对了】,在别的院子摆它一大桌花酒,不过三五十两银子,今天这个,不值不值【娴墨:什么时候抛?当价格超过价值太多时,就抛。真生意精。天下生意逃不出不值二字。明值与不值者,方可做生意,就好比前些年炒兰花、松狮狗,近年又有人炒普洱,谁进谁上当,倾家荡产时喊不值就晚了,房市何尝不如是?】。”那人点头道:“说的也是,若是能买得水姑娘陪宿,那便又当别论。”厅中嘈杂一片,有人道:“咱大明国库中,一年纯剩的进项才不过七八十万而已,水姑娘身价三十万两,可算得上倾国倾城,区区几千两银子想买她陪宿?那不是笑话吗?”
“哈哈哈,”人群中一**笑数声,道:“两位仁兄在这风月场上想必也算阅人多矣,怎地仍这般不上境界?锦帐之内,洗净铅华,褪尽丝缕,世上万千女子,还不都是一个样儿?一宿的欢娱再美,次日迎来的亦必是榻冷香沉的落寞,夜来眼中的绝代佳人,清晨在枕边瞧见,亦觉不过是俗粉庸脂。像水姑娘这样的梦里可人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惟有若即若离,若远若近地瞧着她,想得到她,又不忍得到,不忍得到,又想要得到,让心尖子头上那一点痒意潮升潮涨,起落浮沉,直到浸酸了肉,醉软了心,泡酥了骨头,才是人生至乐呀!”【娴墨:女人但凡好看一点,往街上一走,早不知被人意yin多少遍,可惜小年青们不听劝,总套个小吊带短裙四处招摇,世事说不得。不信的再逛街时,你细看,一个女子走路超到一个男子前面,那男子必然要看一眼,男子经过女子,脑袋也必转过来看看脸才算完,不信自己品去。怪的是年轻男孩倒不这样,反倒是中老年人必如是,你说他心里想什么?看上文这一段,可知什么都有了。】不少人听了他的话点头称是:“不错不错,在别处不管花多少银子,买的还不是那一哆嗦?完了事儿骨头是凉的,心是冷的。可是瞧着水姑娘,心里却又痒又热,只觉这一眼瞧在心里,便不算白活,比不得呀,比不得。”也有人道:“你等偏是那般贱样,一碗香肉搁在那儿让自个儿闻着、看着、馋着,就是不吃,我可做不到。”众人一阵哄笑。【娴墨:好一副百贱图。】查鸡架见场面渐乱,伸出两只手笑道:“各位,现在的价码儿,是一万五千两,京东云华楼的蔡老板已经喊下了,如果再无人竞,那今天水姑娘可就要陪他了。”
众富豪你瞅我,我瞅你,都不再言声,那云华楼的蔡老板瞧瞧众人,脸上发皱,嘬着牙倒显得有点心烦意乱。邵方瞧着这情形,鼻中冷哼一声:“徐三公子故意着人哄抬,这个大头鬼,还真上了当。他也没想想,人家花大价去挖这棵摇钱树是为个啥!”
见再无人应价,徐三公子微微一笑:“好,一万五千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嘛,也不多。今天第一个包厢竞出的价是一千六百八十两,这么着,我再加一千八百两,凑成第一个小包厢价格的十倍,也算是十全十美,圆圆满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