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如此地步,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陶淑仪性情乖张,诚然让一般人吃不消,撑不住。不过,和秦玉峰不过数面之缘,他竟然为了我的事怒打陶淑仪,这一幕的发生,使得我的心里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担忧。
自然,谁都能看出来,陶淑仪是故意在秦玉峰面前诋毁我的,好消除我这个她意想中潜在的情敌。从第一次见面,她的眼睛里隐含的就是这个意思——秦玉峰是她一个人的。
只是,她若作此想法,只能说明她还并不了解秦玉峰。
虽然说四十岁的女人变成了豆腐渣,但是四十岁的男人却还是一枝花,尤其是有钱的男人。秦玉峰不过三十六七岁,犹处于盛年之际,再加上身价如此之高、财富如此之重、人品修养如此之清嘉,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如意佳人呢?恐怕现实中必有无数的女子、人家排着队等他赏脸呢!可是,据我听闻李文龙等人所言,秦玉峰自从脱离其家族独立创业以来,十余年里一直投入于生意事业,至今未有结婚之意。陶伯年的女儿自然有意,怎奈秦玉峰似乎并无此心,所以二人据说在一起交往已有数年,却没有任何明确的进展。
如此,足以证明秦玉峰不是一个很随便的人,更不是一个很冲动的人。也许他此前经历过人生至为深刻的痛苦和折磨——也许是阿澜的事,也许是和家族分裂的事,不管是什么,他确实被岁月历练到了不同于一般人的深沉、稳重、敏锐,以及敏感。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固然是尽可能放开言语不做拘束,但其实每一句话都经过暗暗的斟酌,不愿触其心伤之处。陶淑仪也许和他熟识已久,便不顾这些细节,言语故意中伤,也是难免的。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无法靠近他的心。不过这些,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
我向秦玉峰介绍了一下元存勖,两人互相问候了,三人选了一间雅室,开始谈方云笙的事。
秦玉峰说,陶伯年之所以对方云笙下手,主要是因为王家以棉兰为中心,以苏门答腊岛一带为主要阵地,在印尼多个城市站住了阵脚。人们对王氏茶庄的重视度、关注度日益提高,由此对于陶伯年的生意自然形成了威胁。
我很是奇怪,按理说,同样是日常饮品一类,论竞争也应该是和咖啡一类产品竞争,感到忧虑的应该是咖啡老板秦玉峰,怎么会惹上烟草大亨陶伯年呢?
秦玉峰解释说,印尼人口之中,华裔人口为数不少,有早些年出海来做生意的,也有此前逃难从国内出来的,自然,还有一些是被英美殖民者及日本鬼子捉过来做劳工、就此落地的,等等。这些人犹然保存着国人的传统,即喝茶,而且均知道喝茶养生,而烟草呢,却素来被视为大毒之物,因此如有可替代之休闲滋品,自然会有所克制。
对于烟草,国人确实深受其害,不少人也是敬而远之。明代中医药精华汇编《滇南本草》记载:“烟草,性温,味辛麻,有大毒。”中医书籍也有说明:“烟草味辛性躁,熏灼耗精液,便昏昏如醉也。”如此,在陶伯年的眼里,养生之茶简直是烟草的对立物,于是王氏茶庄自然也就成了陶氏的对立面。
而今,此情之外,又加上了渠家之事,难怪其要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秦玉峰说,他可以和华商联合会的几位主事商量一下,一起给陶伯年施压,同时借助他认识的一些党政熟人关系,打通警察局那边。如此双管齐下,或可救出方云笙,并恢复王家在棉兰的茶庄生意。
说罢,秦玉峰便先行辞去,甚至不肯给我道谢的机会。望着其人背影,我心五味杂陈。
第百五十章且行且惜
如果按照秦氏所提策略,那么方云笙等人很快便可恢复自由了。尘埃落定,一切便可重回正轨。然而,回到旅馆,别无外人之后,元存勖却说道:“此人心机之深,不可低估。”
这话自然是提醒我小心,却诚然让我吃了一惊,“为什么这样说?”
虽然我也不敢相信秦玉峰的帮忙是绝对的“无私”。商人重利,这是自古的老话。我生长于商贾之家二十余年,也自然明白其中之人每一步棋的隐含之意。只不过,这一次,我看不出来秦玉峰下的是什么棋局。
“你相信他毫无所求?”元存勖看我不置可否的神态,问。
“有所求又如何?他如是朋友般的帮忙,便是我的幸运,王家的幸运;他若和某些人一样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就算是我的不幸。但于王家,仍然是幸运。”
元存勖自然知道我话里所指——如其哥哥元存劭,如陶伯年一类人,是要钱也不肯放过王家的。而且,秦玉峰是我们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依靠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事情出现曙光,我和元存勖之间的火药味也暂时缓解了不少。他见我心情转好,便提议一起去吃饭,说:“咱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西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