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罪似乎是确凿的,但每一个人都是我甘心去做的。为此受苦受罪,也是理所当然。
家人陆续来看我,个个眼睛都哭得红肿,这一次难关让他们既恐惧,又伤痛,为我,为王家,为这个世道。于万分悲痛之中,母亲还比较镇静,劝我不要想不开,耐心等待家里想办法。
如果放在以前,王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成为困兽,但现在,这是日本人的天下,在太阳旗的影下,一个中国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转眼已经三天过去,几乎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接下来的结局。估计等山本从医院里一出来,就该见分晓了。
母亲和大嫂带芸儿又来看我。只说了一会儿话,就被狱卒催促着离开了。看着母亲晚景凄凉的样子,我的心里不由得伤悲,但又不好表露太过,引她更加伤心。
他们走后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元存劭来访。他提了一杆新的紫玉烟袋,款款的走进来,一身华丽的衣着打扮和这简陋的狱室甚是不搭。
“怎么?二小姐住得还好?”
“好与不好,都可以习惯。”我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想着他怎么也算在日本人面前替我说过话,就给一个面子说句话吧。
“废话不多说,眼下能救你的恐怕只有我。怎么样?做笔买卖?”
“上次的铺子没有得手,这次想必势在必得了。”
元存劭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元存劭从来不想在晋商圈里屈居第二。”说着,他又看向我,阴阴笑道,“二小姐不妨猜猜,什么样的价钱能换你自己的命呢?”
我看着他,初始不解,随即有所明白,“你是想要我们王家的产业?”
“果然知己知彼啊!”
“你已经吞了渠家的典当行,还不知足?”
“人不爱钱,天诛地灭。不过,你还别说,山本这样一个军人原本不懂中国人的买卖,但正因为尝到了这一次大笔分钱的甜头,才同意我用王家的茶庄来换你出去。否则,他怎么会轻易饶了你呢?”
我低头咬着嘴唇,暗自饮恨——这便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楚吧。
“怎么样?把你王氏三百一十八家茶庄全部盘给我,我保证会说服山本,你的三重大罪,一概不究!”
“你好大的野心!”
“谁让二小姐的命这么值钱呢!”元存劭吸了一口烟,悠然说道。
“你别做梦了!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我硬声道。
“死,也许不会那么容易——但可惜如花美眷,难道要在大牢里忍受折磨吗?看看你,这么单薄的身板儿!若不爱命,也是天诛地灭。”元存劭装出一副慈面,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我别过头,“请你走吧,我不会答应你的。”
“真让我走?我只要迈出这个门槛,你再求我可不能够了。好好想想,你所能指望的人——方云笙、文家少爷,包括我弟弟,他们都没这个本事!你暗中资助东北茶庄的伙计参军抗日,又和国民党军官暗中通信,你还想抵赖吗?山本这次口口声声要你的命啊!嗯?你可要考虑清楚!”
他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像一个恶狼一般,等待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垂死的挣扎,直至最终放弃的一刻。
“我答应你。”
这不是我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人的,沉痛的,苍老的,再熟悉不过的。
不知何时,母亲又回到了这里,站在门口,异常冷静而坚决的说道,“我答应你。”
“母亲——”我唤着,一时惊住,流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