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娣认为,他是知道的。不过是嫉妒而已。嫉妒贾赦有爵位、嫉妒贾赦能拿到祖宗基业。所以,如今的贾政才会不把银子当银子,花得那么痛快。
如果王夫人不忙乱,如果荣国府没有大宗的开销,他们又怎么藏私房呢?
林招娣的揣测不无恶意。
她讨厌贾宝玉,也讨厌贾政,对贾赦却有那么一点同情心。觉得这位大舅舅还有点意思,所以,对贾赦的感觉还不来。至少,贾赦的行为是符合社会标准的。别的不说,进京以后,贾赦明里暗里都不知道帮了她们姐弟多少回了。这次,贾赦既然把迎春送了过来,她自然会好好照顾好迎春的。
这样想着,林招娣就问迎春了:“二姐姐,关于二姐姐的将来,大舅舅可说了什么话儿没有?”
迎春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惜春却道:“林大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问二姐姐?”
“我看二姐姐身边依旧是这么几个人,连个正经的教养嬷嬷都没有,就有些奇怪。按理说,以大舅舅的爵位,二姐姐将来要先过了大选才可以考虑其他呢。换了别的人家,只怕早就把供奉嬷嬷给请到家里了,怎么二姐姐身边却没有供奉嬷嬷呢?”
“大概父亲不想我进宫吧·我应付不来的,就是进了宫,大概也就是无声无息的吧。”
“就是不希望二姐姐进宫,二姐姐总要走个过场,在初选上露个面吧。大舅舅身上到底还有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呢。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大选的时候得罪了人可怎么办?”
惜春道:“林大姐姐,请嬷嬷的事儿,大太太虽然已经在老太太那里打过招呼了,可是二太太老是说没有好嬷嬷·所以才一直搁下来。要不,林大姐姐,就借你的嬷嬷指点二姐姐一二吧。不求别的,只要让二姐姐能够过了初选就好。”
林大姐姐转头望向严嬷嬷,严嬷嬷点点头,道:“姑娘,老身认为,现在不妨让两位表姑娘跟着姑娘和二姑娘一起上课。二姑娘也好四姑娘也好,欠缺的,可不仅仅是教养嬷嬷。有些东西·不仅进宫需要,日后当家做主也需要,就是不当家也用得上。”
林招娣点点头,便开始问迎春惜春功课的事儿。
之前贾敏过世,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三个应贾母盛情进京的时候,荣国府的确为三春请了个先生的,可是自从那位先生辞了馆以后,三春就再也没有老师了。她们只能自己看书自己自学。
至于她们学了什么东西,其实也不过是刚刚认了几个字,又学了《诗经》而已。王夫人可不会让她们比贾宝玉还学得多。也就是说·君子六艺她们都没有真正开始过。
林招娣就给她们解释道:“我们林家自诩书香门第,无论男女,这君子六艺都是要学的·只是跟古时的六艺有些区别而已。也就是说,礼仪、乐器、剑术、骑马、书画、术数,都要会一点。有精力也愿意专研的,可以挑一两样细细研究。当然六经,也就是《易》、《书》、《诗》、《礼》、《乐》、《春秋》这六本书,不求能够非常精通,但是熟读却是起码的。不知道二姐姐和四妹妹愿不愿意跟我们姐妹一起学?”
“当然好啊。”惜春非常高兴。她们荣国府虽然说是勋爵贵胄之家,到底比不过林家的底蕴·至少·在教养儿女上,贾家跟林家是完全不能比·这也是为什么林如海是探花郎,而贾家就只有走下坡路的份儿的原因。
迎春道:“可是·我们来了,会不会妨碍到林大妹妹和林妹妹的进度呢?”
林黛玉道:“不会的。说起六经,我们到底是女孩子,只要熟读就可以了,不需要跟外面的正经读书人那样精通。至于六艺,如今我们姐妹也不过刚刚开始学书画和琴。对了,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也要学琴的话,家里只怕没有多余的小琴了。”
林招娣道:“嬷嬷,你知道哪里的师傅手艺好一点么?”
严嬷嬷道:“姑娘,城东的畅音阁的徐师傅手艺就不错。京里的人家如果有需要,也会为家里的姑娘们去畅音阁指名了请他制琴的。”
惜春连连摆手,道:“二姐姐,我,我还是不用了。我听宝姐姐跟云姐姐说过,再便宜的琴也要好几十两银子。略好一点的,数百两上千两都不止。实在是太贵了,我们的月钱······”
“二姐姐和四妹妹来我们家做客,哪里还用你们花钱。”
“可是,这是额外的开销。”
“既然这样,就当是我们姐妹今年提早送的生日礼物罢。这样二姐姐和四妹妹可愿意跟我们一起学琴了?”
见林招娣这样说了,惜春跟迎春就只好点头了。她们也知道,林招娣的脾气最是怪异,既然说了要送,就绝对会送。如果她们不要,她宁可将琴砸了也不会拿回去的。
迎春迟疑了片刻,道:“林大妹妹,不知道指点妹妹们的是哪里的先生?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是香积寺的觉远禅师。”
“香积寺的觉远禅师?可是杭州的香积寺?”得到肯定答复的迎春已经傻了眼了,“那不是得高僧么?我听老太太说过,很少有人能够请得动这位大帅。”
“实不相瞒,觉远禅师原本便是我们林家人,还是我们祖父的堂弟呢。只是觉远禅师天生好佛·虽然中过举人,后来还是出家了。今年,觉远禅师是进京参悟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的。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觉远禅师才愿意指点我们的。”
“可是,林大妹妹,带上我们真的不要紧么?会不会太麻烦禅师了?”
“没事的。横竖觉远禅师每旬只来家里一次。或者是指点琴艺,或者是指点书画。禅师一向洒脱,更讲究随缘。二姐姐四妹妹既然来了,也是缘分。”
即便听林招娣这样说·。春和惜春也不能放心。就是拿到了畅音阁送来的琴,她们也惴惴不安。为此,惜春还特地拉着迎春来找林招娣,学了指法,然后每天就跟弹棉花一样,不停地练习。至于贾琮贾环两个,他们每天都早早地起来了,然后跑到林祈的云岘馆跟着林祈一起读书。也就在这里,贾环才彻底的放松下来,可以全神贯注地读书·而不用跟在荣国府里那样,天天打游击。
也正因为来林家做客,迎春和惜春才发现林家跟贾家的规矩相差这林家姐弟丑时末就已经起来了,寅时的时候就已经在佛堂里为贾敏念经了。这个时候,迎春和惜春还在睡梦里呢。
卯时初的时候,林家姐弟已经开始用早饭了,而她们才刚刚起床。然后林招娣和林黛玉已经去寒烟厅处理家务了,她们才开始吃早饭。刚开始的时候,她们还觉得起得早了,没有胃口·过了好几天才改过来。
巳时末的时候,林家姐妹和林祈已经抄完了好几页书,准备午睡了。她们的精神才刚刚上来。
午时一过·就是学习时间。或者是跟着觉远禅师学琴和书画,要么就自己做功课。
酉时则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也是她们玩乐嬉闹的时间。
每天,林家姐妹要完成自己的功课之外,还要处理好家事、照顾好林祈,要随时看顾好小哥儿,还要给她们准备正餐和点心。不要说迎春惜春两个,就是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都非常惊讶。原来林家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这两姐妹处理。
以前迎春不觉得·如今的迎春发现‘跟王熙凤那样,连两个婆子斗嘴的事情都要管·真的是蠢爆了。正经的主子们哪里需要管这些?那些管事媳妇们都去哪里了?像林招娣这样,把事情分派下去·然后看着下面的人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那才叫高呢。
不止迎春这样想的,就是惜春也是这样想的,这有意无意间就漏了出来。
那日,上面的几位姑娘们各自午睡,司棋入画却来找了琥珀晴雯两个说话。四个人躲在滴翠岩的岩洞里,一面纳凉,一面说着悄悄话,自然而然的,也就说起了这个。
司棋道:“都说琏二奶奶厉害,我看林大姑娘才厉害呢。什么都不用说,就有人做好了。虽然说是管家,却省时省力,倒比琏二奶奶强些。”
晴雯道:“这怎么一样。别的不说,当初我们姑娘刚接手的时候,不也有那不长眼的么?不过我们老爷给我们姑娘撑腰,只要怠慢了我们姑娘的,不听我们姑娘安排的,统统发卖了出去。当时,这老宅子里卖了好多人呢。老爷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吩咐了,如果下面的人不听使唤,就换听话了来使。就因为这个,所有的人都不敢违逆了我们姑娘去。”
“也就是说,如果林大姑娘发话了,哪怕是再体面的人,也是说被撵了就被撵了的?”
“是啊。”
“林大姑娘的命可真好。我们琏二奶奶就不行。上面的两层婆婆,面和心不合,明明是我们老爷袭着爵,当家的却是二太太。家里的那些媳妇们都是有头有脸、轻易动不得的。就往琏二奶奶有再大的本事,又如何使得了她们?还不是自己出面张罗着?就是琏二奶奶的大丫头平儿好了,又有多少管事媳妇是真心服的?还不是明着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是啊。如果琏二奶奶真的拿捏着下面的人的身契据好了。可惜,府里的那些人,不是太太手底下出来的,就是跟老太太屋里有瓜葛的,又哪里由得琏二奶奶做主的?如今琏二奶奶把家事推了也好。多生几个孩子,实惠也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
晴雯道:“对了,宝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地,就中了邪了呢?”
“谁知道呢。”
“我跟着我们姑娘也听说了些事情。古时候的宫闱里面也很忌讳巫蛊之术的,就好比汉武帝的陈皇后、唐玄宗的王皇后,都是因为巫蛊案被废的。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对宝二爷用了巫蛊之术了?”
“可是,动手的会是谁呢?”
“宝二爷出事儿以后,你们觉得谁最可疑?”
“谁最可疑?我觉得谁都可疑。看二老爷,宝二爷还是他亲生儿子呢,又是唯一的嫡子,还比不得我们老爷疼宝二爷呢。我们老爷在那里忙着想法子救宝二爷,他倒先放下了,还劝老太太,让老太太不要伤心了,让宝二爷就这样去了也好。”
“天哪,这不会是真的吧?”琥珀几乎不敢相信司棋的话。
入画道:“哪里会有假的。还有那赵姨娘,居然当着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面,说了那么一大通,如果没有人给她撑腰,她哪里来的胆子?”
“赵姨娘怎么说了?”
入画就将赵姨娘的话也学了。
“赵姨娘怎么能够这样说呢?二太太不恨死了她才怪!难怪环哥儿要跑出来了。如果宝二爷有个什么万一,二太太不拿环哥儿殉了宝二爷才怪!赵姨娘也真是的,就不怕累及了环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