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孟洛依旧恭谨地跪在一旁,微微垂着头,只是脸色如纸,毫无神采的眼中只有慌乱。
桓宣在世家众人面前说,她是“他的人”,让所有人都以为孟洛是他的姬妾,打消了桓七郎咄咄相逼讨要她的打算,这原本是好事,何况以孟洛的身份,能够被桓宣瞧上,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可是孟洛的心里只有惊恐不安,还有说不出来的迷惘。
她亲娘何氏去世时,她不过四岁,却已经能够记事了。她记得阿娘躺在榻上虚弱无力地拉着她的手,低声说话安抚着害怕的她,即便是病入膏肓,仍然是那么温和亲切,只是用不舍的目光望着她,望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似乎已经知道若是她撒手而去,留给孟洛的将会是怎样艰难的生活。
而那时候,孟川早已不大来看望她们母女,正是年轻俊朗意气风发的他被左仆射韩府上千金看中,暗通款曲,正是情浓之时,哪里有心思顾得上家中糟糠死活。或许孟洛要感激韩氏的,因为她不甘心入门对着个病得要死的旧妇,又是自持身份高贵,要明媒正娶,所以她亲娘何氏才能顶着孟府夫人的名头入葬,而不是沦落为下堂妇。
当初明媒正娶同甘共苦的正妻尚且如此,若是为人姬妾,只怕更是受尽屈辱与冷落,不得恩宠时便会被送与他人,终究还是个玩物。
而孟洛已经不想再由他人摆布自己的人生了!
她的沉默让桓宣有些意外,自书卷里抬起眼来打量了她一下,见她默默垂首而坐,脸上平静如常,瞧不出什么不对来,想必是被先前桓七郎的举动所惊吓,也不在意,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孟洛依旧是在桓宣身旁贴身伺候,桓宣也并没有动她的意思,只是偶尔会命她陪着自己手谈一局,或是与她谈谈书卷中的策论谋略,并无别的举动,仿佛那天在筵席上所说,不过是一局无心之语,然而孟洛却仍然无法安心,她似乎能够感觉到桓宣看自己的目光里那一丝复杂莫名的情愫,让她心慌。
然而一切又有所不同了,蔚然轩里伺候的侍婢仆从已经尽数听闻了那日宴席上桓宣的话,已经把孟洛当做郎君的姬妾来看,自然是不敢怠慢,在院子里遇见孟洛,俱是恭恭敬敬见礼,把她当成半个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