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大人,这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就是太久未进食,给饿晕的。”
……
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睛欲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道肚子在这时候很不争气地“咕噜噜”一声巨响,证明了大夫的说辞,立即有人笑起来。我只得重新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如空和胖纸县都在屋子里,除了老大夫,还有几个衙役。只听如空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那便劳烦衙门厨房给这位姑娘熬碗粥来吧,她人虽然调皮了一些,不给她吃东西总不行。”几个官差应声而去。
原来我在如空眼里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真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差,那什么听到知县老爷第一个报了我的名字便晕过去。是从昨儿晚上开始,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何况总是在奔波的路上,饱受惊吓和折磨,体力消耗那么大,情绪一激动,难免有个供血不足的时候。
“如空大师,这是本次采选之中来行贿的人家名单,下官都按照您吩咐的收下了,这数额从大到小也都给您排好了,请您过目。行贿之中大部分是想开后门希望自家闺女选上的……就这头一个,送了一万两银票过来,却只要换她自由。”胖纸县肯定以为我还没醒,就在屋子里口无遮拦。
所以听胖纸县的意思,采选收受贿赂竟是如空允许的?看那和尚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怎么会同意这种龌龊的事情发生?我绝不相信他是为了钱。
一万两银票,出手还真不是一般的阔绰。试想,如果我家里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万两银子,富贵天成,又何必去葬送自家孩子的自由、青春和幸福,把人送到宫里去陪一个老头呢?
正想听听如空如何作答,忽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好像落在了我身上,菊花一紧,立即不自禁绷直了全身,生怕装睡被如空的火眼金睛看穿。
“如空大师……”知县老爷的口气纠结又为难,“您说这宋小迷是放还是不放?”
咦?此话一出,我颇为震惊地觉悟到:难不成那一万两银票是季越送来买我的?!
若真是这样,我要把在这之前所有黑家师的言论全部收回,季越是这世上比我父母还要亲,还要重要的人。
“阿弥陀佛,这少女不可放。知县大人,劳烦把衙门这次收到的所有贿赂都依次退回去吧。”
“为什么?”
“知县大人是想因为受贿之罪而掉了乌纱帽吗?”
“不敢!下官只是想问大人为何一定要选这个宋小迷为秀女,您看她身上没几两肉,哪怕再养两年也不见得能养丰盈,姿容尚可但性子这般野,何况身世不明,就算选进宫了皇上能看得上?下官的意思是……既然她师父那么着紧她,不若成全他们师徒吧。”胖纸县说一句,我小心肝颤一下,等他支支吾吾说完这一串话,我差点想从床上跳起来给知县大老爷磕仨头,夸赞一句,真是父母官啊!
可如空想也没想,平静答复了胖纸县:“知县大人有成人之美是百姓之福,然,此少女有不可放的理由,还恕贫道不能言明。”这和尚吧,你别看他表面上一团和善慈眉善目的,骨头硬着呢,他说是一的事情绝不可能变成二。
我拍床而起,累觉不爱,不忍再听。
胖纸县说:“哦,你醒了啊。本官已派人去请你师父,明日所有秀女辰时出发,还有两天才过年,今晚衙门出钱,给你们和家人提前吃个团圆饭吧。”
“明日就出发?!怎么那么快。”先是一惊(吓)……等等,“大人,你说我师父马上就来?”又是一惊(喜)。我一想到季越那张俊脸,心尖尖上就有希望的种子萌芽,他来了就好。我这人年纪不大,脑子又不好使,但季越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脑子那么好,总还有办法。
恰在这时,老王来通报说,季越到了。
季越出现在门口,穿着一身白底银丝绣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貂裘,黑发玉冠,手里则提着一盒我爱吃的樱桃糕,面孔被寒风吹得好似一块剔透寒冷的冰砖,像个雪仙人,丰神俊秀,又叫人敬而远之。
许是我这一刻脸上期盼的表情太过夸张,他第一眼见到我,本应该马上跨过门槛的那一脚始终没有迈出。
“师父!”
他满脸的寒霜融化了一角,“怎么把自己弄这般狼狈?”
我想到之前胖纸县替我向如空求过情,遂也不同季越告他饿我肚子的状,难看一笑,避而不谈。他被胖纸县请进来,与如空打了个招呼,这俩男子风格迥异,但都是绝代风华,胖纸县很识趣地先行离开。
季越看了一眼如空,我晓得,他的意思是问如空怎么还不走。
如空在原地那叫一个亭亭玉立,屹然不动,开口先问:“季施主,可否相告贫僧这位小施主的身世?”
“抱歉,在下也不甚清楚。”
“那施主是在何处与小施主结缘的呢?”如空态度极好。
“一个山沟沟里。”
“可否说得再详细一些?”执着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下十二年前恰巧经过一处山沟沟,遇见了一个弃婴,见着可怜便收做了徒弟。”
“小施主说她的父母是生怪病死的,如何被弃?”
季越向来对外人客气有礼,大方得体,不知今日是不是有些上火,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如空的不耐烦与敷衍。他随口“哦”了一声,又补充:“她爹妈死在边上,与被弃无异。”
我欲张口维护如空,立即被季越凶巴巴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在心里骂着自己没有出息。季越则以师徒告别外人勿扰为由,最后将如空半推半轰请出了房间,如空出家人,以德报怨,边走边回头提醒他:“阿弥陀佛,小施主的胃现下不能吃太甜腻之物,粥在厨房熬着,一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砰——!
门声震耳,余音绕梁。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出家人。”入夜之后,外头又冷了几分,我把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裹成了个球,盘腿坐着看季越。
季越抱之不屑一笑,道:“为师倒是不知道阿迷的口味如此特别,竟是喜欢出家人。真真叫做胳膊肘往外拐,枉为师忍痛把玉石行里那块上好的和田暖玉送给了知县,白白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