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日摇头答道:“你误会了,我并不赞成西**立,我只是希望西藏地区能够有更多的独立性,能够保留我们民族的特色文化,不要汉化得那么厉害。康巴那边的藏人一直就比较汉化,这我就不说了。但我发现,现在就是拉萨和日喀则附近的藏人,也都汉化得非常厉害了,很多人的藏语还不如汉语说得顺溜,就连生活饮食习惯也越来越四川化了。我们藏人以前是绝对不吃鱼的,现在鱼都成了餐桌上常见的菜肴了,而且做的都是麻辣水煮鱼。还有,我去年在拉萨跟着朋友一起耍林卡的时候,看到他们都在帐篷里打麻将、斗地主,连藏戏都不看了……”
蒲英听到这里,也不禁莞尔。
大四川的饮食文化和休闲文化,渗透力不要太强哦!
“你别笑嘛!”甲日抗议道。
蒲英收了笑容,正经地看向甲日。
后者继续抱怨道:“这些都还是小事。我最不喜欢的是,内地办了不少藏族学校,将大量藏区的小孩接到内地去上中学——老这样下去,我担心以后,我们藏族的孩子,就只知道汉文化,不知道本民族的东西了。”
蒲英忍不住反驳道:“甲日,你的想法太不对了!政府出钱,将那些贫困边远地区的失学藏族孩子接出来,送到条件更好的内地中学接受教育,这明明是提高藏族人的文化素质的大好事啊!……对了,我曾经有一位教官。就是得益于这一计划,才能考上军校,成为一名军官的。如果他一直待在藏区,能这么有出息吗?……还有。据我所知,藏族聚居区的孩子们,初高中毕业后考不上大学的,还可以免费在川内的中职中专技术学校学习。三年的学习期内,国家还给他们生活补贴。这么优惠的政策,也就只有藏族有,其他少数民族都没有。——你看,国家下这么大力气,发展藏区的教育,为藏族培养本民族的技术人才。这不都是为了藏区的发展吗?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办教育是好事。我当然不反对。可我觉得。在藏区多修些学校,让孩子们就近上学,不是更好吗?没有必要把他们迁出藏区吧?小孩子离开父母和家乡。在外地长大,以后一定会对家乡的认同感变得淡漠了——政府这么做,真的没有在文化传承上消灭藏族的意图吗!”
“我的天呐!”蒲英不禁仰天感叹:“哪来那么多阴谋论啊?!——哎,我看你真是被达兰萨拉的人给洗脑了,怎么看问题这么偏激?好,我先给你说说在藏区办教育的困难吧!牧民放牧的点那么分散,孩子们要上学,不是骑马就是坐车,冬天下雪了怎么办?再说,高原那么艰苦的自然条件。内地有多少好老师能在高原牧区安安心心地教书——没有老师,你怎么办教育?所以变通一下,把孩子们送到内地上学,这样不但利用了内地过剩的教育资源,还可以让孩子们多接触藏区以外的世界,增长见识——这种一举多得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甲日认真地听着,虽然也在点头,但最后还是说出了不同的意见,“我就怕,孩子们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都不想回家乡了。那我们藏区的人口不是越来越少了?”
蒲英笑了:“你这是杞人忧天!你可以去查查看近年来藏族人口的增长情况,看是不是减少了!还有,你为什么忘了草原的魅力?连你这个在国外长大的不够地道的藏人,一来到草原都不愿离开,何况那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吃惯了酥油糌粑味道的地道牧民?当然,有些人为了更好的发展,可能会留在内地。但他们不会是全部,而且我保证,那些中职中专的学生,一定会回家乡的,因为他们是为了藏区定向培养的初级人才。我相信,随着教育的发展,藏区的建设人才越来越多,再加上国家的支援和扶持,藏区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就能吸引更多的人回来。所以,根本不存在你说的政府‘想消灭藏人’的阴谋论。”
甲日这两年四处行走,也对藏区经济的发展印象深刻。他开始反省,但还有疑惑。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许真的是受那些人的宣传影响太多……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我看到,康巴藏区的政府在向牧民推广所谓的‘安居计划’,就是让他们在指定的定居点居住——这种改变藏人游牧习惯的做法,总是不好的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蒲英惊讶地站了起来,俯视着甲日。
不过,她马上想到了:他一定又是只听到了片面的传言。
蒲英对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很恼火,不禁大声责问起甲日:“真正的游牧生活,可是很艰苦的!你这个大少爷,恐怕根本不知道吧?你自己是享受过了现代文明生活,觉得不稀奇了。可是你为什么要阻止,那些一直过着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缺少学校和医院的游牧生活的藏族同胞们,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能有一个有水有电的房子可以住呢?我想,任何一位智商正常的牧民,都不喜欢过餐风饮雪、颠沛流离的生活,而希望住上温暖的新房、过上安居的生活吧?”
甲日被她一连串的发问,给问懵了。
他挠了挠头,疑惑地说:“是这样的吗?可我怎么听三哥说,那些牧民会被限制在定居点的房子里,不准他们四处随意走动,也不准他们的牲畜进入草场。这,难道不是剥夺了他们游牧的自由吗?”
“谣言,绝对是谣言!”
蒲英因为来之前做过藏区相关的风俗社情方面的功课,所以对一些政策也略知一二。便给甲日好好地科普了一番。
政府给藏民建定居点,有的是就近集中建新村,有的是就地把房子翻新一下,主要目的是改变他们过去只能住简陋帐篷、或是人畜共住的居住条件。并不是让牧民们远离草场,也没有改变他们的周边环境。
政府除了给牧民建房,还会给每一户牧民都发一顶新型帐篷。那帐篷里面配备了太阳能卫星电视、牛奶分离器、折叠钢床等现代化的生产生活设备。等到了春夏,牧民们就可以带着这新帐篷,四处放牧——那可比过去传统的蒙古包帐篷舒服多了!
另外,安居计划不仅仅是建定居点和发帐篷,政府还会资助牧民建立冬季贮草基地和日光牲畜大棚,让牛羊顺利过冬。
按照传统,每年11月到次年4月,都是草原上的牛羊越冬过春的“奶荒期”。为了保证母畜、幼畜不掉膘。降低牲畜死亡率。牧民在这个时期基本上都不挤奶。自然也没有收入。即使这样,只要照料不周,赶上降温。牲畜大量死亡,牧民的经济损失是很大的。
但是现在,有了贮草基地,牧民们在冬天到来之前,比过去可以多贮存近10倍的草料。甚至有些牧民相互联合起来,加大投入,建起了气调鲜草贮藏库。这种科技含量更高的贮藏库,可以让夏季收割的鲜草到了冬季拿出来,也和刚割不久的一样。
于是,过冬的牛羊都能吃到充足的草料。日光暖棚又让它们免于严寒,所以这些牛羊现在也可以在冬季挤奶了,还不掉膘。
新政策的确是改变了游牧文化的一部分,但它是改进,不是消灭!如果说有“消灭”,那消灭的也是困扰牧民们多少年的“奶荒期”问题——这难道不好吗?
甲日听了蒲英的介绍,非常意外。
“这么说,牧民们到了冬天,就在定居点过冬,人和牲畜都可以过得很舒服;到了春夏,他们依然可以带着帐篷去草原放牧——这和我以为的定居计划,完全不同嘛!嗯,这才是最理想的游牧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