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乡里的轿车,那个饲料厂的老板有一辆,只不过那辆车大家都见过,也都熟悉,而除了这辆车之外,一路颠簸开进乡里来的,除了那些个当官的下来做所谓的考察走个过场,还能有别的什么可能?
不过,观望是观望,指指点点是指指点点,可没有谁敢站在路中央拦下车子看咋。明白,偶尔有几个小孩子跑出来,也会被各自的家长以极快的速度抱回去,就像是防贼似地。
从石板桥进来,再到观里村,沿途得穿过养坝乡七个村子。
郝云阳的脸上挂着明显的苦笑,和王释羽那坦然淡定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一路跟被人当猴子看着一样,郝云阳艰难的开着车朝着观里村的方向驶去,,
“乡长。乡长,不得了了!”石板桥进来沿着大道直走一百米左右向右拐,再走五百米,一栋新建的三层水泥楼就是养坝乡的乡政府所在了。
乡长这一级还算是超基层干部,一般村民有事也能直接找上门去,见不着面还会破口大骂毫无顾忌。
所以,先前扭头跑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直接就闯进了乡镇府办公楼,口中咋咋呼呼的嚷嚷着冲进了乡长的办公室,气喘吁吁的说道:“你”你赶紧去看看吧,有一辆小轿车进乡了,”
乡里的道路明显要比通往外界的黄土公路来的强,从石板桥过来一路到观里村村头也都是水泥路,虽说只能堪堪容纳两辆车子齐头并进,却也能看出来乡里这两年时间也确实做了不少实事。
一条新建的水泥路贯穿整个养坝乡,直通观里村。
坐在车上的郝云阳远远的就瞧见了观里村村头那颗据说已经有五百多个年头的老抚树,树叶已经掉光,仅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而每到春天来临,转入夏天之前的时候。这颗古抚也会焕发生机,郁郁葱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云团一般的树冠会为观里村村民们提供一介,阴凉避暑的好去处。
郝云阳记得,他在这棵古枫下撒过不少尿,美其名曰施肥”
车子缓缓停在了古抚树下,郝云阳轻轻的推开了车丹从车内走了出去,就站在打开的车门一旁,眼眶已经完全湿润了,充盈的泪水压抑不住的滴落下来,千言万语仅汇聚成了两个字,微颤着嘴唇:“爸!妈!”
顺着郝云阳直视的方向望去,那棵已经光秃秃的古枫树下,石桌子一旁,两个穿着俭朴的中年夫妻正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透露着微笑,和郝云阳对视着,一丝丝惹人心暖的气息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母亲李继梅的脸颊上无声滑落了两行清泪:“么儿。”
“我回来了,”
“嗯,回家吧。”
父母儿子之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抱头齐哭,也没有太多惹人心伤的话语,父集郝东年轻轻拍了拍已经来到了跟前的郝云阳的肩膀,微笑着,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说不出太多文绉绉的话语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很质朴却异常温情的一句话:“家里前几天酿了一缸烧酒,回去跟爸喝两杯。”
“嗯!”郝云阳又哭又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车子不开回去吗?”母亲将目光转移到了那辆车上,眼神之中带着无尽的欣慰,么儿终于出息了,
“他会跟上来的。”郝云阳也明过头去看了一眼,王释羽已经坐到驾驶座上了,心下了然,笑着回答了一句,站在父母中间,张开双臂搭在了父母的肩头上,这一刻,郝云阳笑的很天真。
郝家在观里村的村尾,也是芥坝乡最里边的山坳里,郝家后门出去就是大山,在比较平缓的山脚下的几亩土地便是父亲郝东年的工作场所,种了一辈子的田地,郝东年做梦也想不到,自家的么儿也能开上城里人的轿车了!
父母儿子三个人在前面慢慢走着,有说有笑,加上郝云阳刻意的调节,气氛显得异常活跃,几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说下来,也能逗得父母开怀大笑。
其实郝云阳又哪能明白,父母的笑声中,更多的不是因为他讲的笑话,而是他的人。
儿子出息了,父母的脸上自然有光,加上后边三四米距离慢吞吞跟着的雷克萨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车子是谁开回来的了,就走在村子里的主干”
观里村是个出了名的贫困村,全村只有一辆拖拉机,两辆破旧的摩托车,可以这么说,自打观里村出现之日起到现在为止,郝云阳的这辆车子,是进入观里的地界的第一辆轿车!
作为一个总人口不过七百多人的小村子,郝云阳荣归故里开着轿车回来的消息就像是被插上了翅膀一般,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观里村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亲眼目睹的人之外,获知消息之后又哪有不好奇的可能?以至于郝云阳跟父母一起刚刚回到家门口,让王释羽把车停到隔壁马叔家挪开拖拉机后空出来的空地时,浩浩荡荡的村民已经不期而至了”
“云阳啊,这车子值不少钱吧?”最先凑上来的是平日里跟母亲李继梅关系不错的王婶,从小对郝云阳也还算不错,王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紫色印花的棉袄,上头还缝着不少颜色不一的补丁,黝黑的脸上正挂着笑,有些羡慕、有些高兴又有些嫉妒的复杂情绪几乎没有丝毫的掩饰。
“呵呵。”看着王婶,都云阳谦逊一笑:“三十多万四十万不到吧。”
“哇,够在咱乡里起两栋小洋楼了!”王婶一脸惊诧的呼出了声:“那饲料厂老板的车子听说才十来万呢!”
“云阳,这两年在外头做什么生意呢?这么赚。”别嫂拉着自家还在上初中的小儿子围了过来,问:“你阿栋哥还闲在家里没事做呢。做你那生意本钱多吗?过了年,你带你阿栋哥出去外头见见世面?”
“这个”郝云阳苦笑了,正准备开口委婉一些的打消刘嫂的念头,只听到轰的一声,一群留守在家中的大姨大妈们已经把郝云阳围的水泄不通了,
“城里头的钱真的就这么好赚?云阳,来年你把我家两个男人都领出去呗?”
“云阳你现在一年能挣个十几二十万吧?过了春节领我们家小海一起出去,也不要你挣得那么多,一年有个三五万就可以了啊,你看”
“云阳,我,”
叽叽喳喳,跟连发炮弹一般密集的语言轰炸直接把被围住的郝云阳轰的皱起了眉头,但是紧接着他就只能苦笑了,都是打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乡亲,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在这时候发出来啊!
于是,郝云阳也只能忍着喉咙的干燥,耐心的向这些大妈大婶们解释着外边的一些事情,再很委婉的告诉她们,做生意要本钱还得有本事,而且风险太大,打工的话,一年到头平日里开销省一些。也是可以攒下个五六千块钱的,总比在家里守着一亩三分地来得强,
郝云阳不说还好,这一说就捅了马蜂窝了,你郝云阳出门的时候大家伙儿可都瞧着呢,你能有多大本钱?你吃肉了,给大伙儿喝口汤都不乐意?
这可不就是为富不仁吗?
“大家听我说好知…”
“云阳啊,你就说吧,王婶对你着么样?”尚不等郝云阳把话说出口,最先凑上来的王婶就开始打起感情牌了。
“王婶你对我当然很好”虽然很不想说,但这确实是事实”时候郝云阳可也没少去王婶家蹭饭吃,有了好吃的也能捞到一两口尝尝味道,仙…
没有但是了,因为郝云阳这话一出口,王婶就直接接上来了:“王婶对你这么好,让你帮一下你大兵哥都这么困难?婶子也不求你让你大兵哥来年就开回来一辆小轿车,但好歹也能让家里翻新一下吧?你大兵哥也到结婚的年纪了,,
郝云阳虽然回来之前就有了一定的准备,但确实想不到事情会搞到这般田地,无奈之下只能把求助的眼神递到了同样陷入大婶大妈包围之中的母亲身上,就像是小时候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了一般,找到母亲来寻求庇护了一圈走到郝云阳的身边后,并没有施展她的狮吼功,而是同样面露难色的看着郝云阳说道。
观里村不大,乡里乡亲的关系都比较不错,闹僵了谁的脸上都过不去,母亲虽然没念过多少书,却也懂得这个道理,如果自己儿子真的有本事带着村里人发财,母亲虽然有些不乐意,却也不能往外推啊。
“呃。”母亲的表态算是彻底把郝云阳打落了深渊,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乡亲,有些头疼了揉了揉太阳穴,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大家,能安静一下吗?”
“略,”安静了,上百双眼珠子也对准了郝云阳。
“我在外头做的是计算机,也就是电脑行业,这行业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郝云阳耐着性子,说道:“是,我是靠做这个挣了些钱,但是大家可以想一下,如果这东西真那么容易挣钱的话,中国还会有穷人嘛?”
这下子,大家都不吱声了,有几个稍微懂点的年轻人也露出了尴尬之色,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隐入人群之中。
“我能理解大家想要改善生活,发家致富的想法,真的,这是人之常情。”郝云阳开始了以情服人:“但是也不能盲目,我阳二公家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坏能小糊四真要有什么快速发家致富还能复制的办法,我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可问题是,这东西它没有啊!,小
“去外头打工,工资是相对于我们这边来说高了很多,但同样的。外边的消费水平也整整高出了我们这边一大截,就拿王婶你家三口人来说吧郝云阳把目光转移到了王婶身上,问道:“一个月的开销是多少?。
“一百多集
“换做去外面的话郝云阳给她们算了一笔账:“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不说别的,单单是房租你得要一百五最少吧?吃喝用外加水电杂费,一个月没一千块钱根本下不来”。
“那,”
“马婶你别急,听我说。”郝云阳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在自己家里。平日里也没别的开销,一旦出去外面那需要开支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那一千块钱还只是很保守的数字,这样,在场的叔叔婶婶大妈大爷,还有耗子小海、瘸马,你们仁也甭躲了,都先回去,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办法,成不?。
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最后还是王婶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云阳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还能有啥意见?对不起啊,我们,”
“没关系的郝云阳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微笑着说道:“我能理解。”
“乒长,”
“乡长来了。”
“乡长好
就在郝云阳勉强把当前的局面摆平,以为可以进屋好好休息一下了的时候,挤在郝家大门口的人群却是一阵骚动,陆陆续续的传出了一阵声响,听起来,似乎是养坝乡的乡长来了。
郝云阳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穿着普通。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一抹困惑之色从脸上掠过,正好被站在他身旁的母亲看了个正着,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他叫李敬平,你出去后的第二咋。月,原先的乡长被抓了,他是我们乡现在的乡长,乡里的那条水泥路也是他来了之后才修起来的。”
是个好官。
母亲的话虽然包含的内容不多,却也片面的阐述了这个李敬平的为人,郝云阳管不了那么多弯弯绕绕,但是,养坝乡这么多任乡长,除了几十年前用一面牌坊换回来一条黄土公路的乡长,他却是第一个给乡里干了实事的乡长。
光这一点,郝云阳对他的初步印象就好了三分。
“听说郝家的娃儿开了一辆小轿车回来?”李敬平那张国字脸上透露出随和的微笑,又带着一些风趣幽默的意味,挤出人群后扫了一眼,开口道:“在哪呢?开出来让我也开开眼界啊!”
“就那辆车。”李敬平身旁站着的几个人齐齐伸手指向了郝家正门直对面空地上停着的银灰色雷克萨斯,流线型的车身让这几个人再一次咽下了羡慕的口水,咕噜噜的。
李敬平也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到那辆晃眼的车子?
脸上微笑着扫视一圈,最终把注意力锁定在了同样面带微笑的郝云阳身上,于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抬腿朝郝云阳走去:“你就是郝家的娃儿吧?”
“李乡长,你好。”郝云阳含笑点头。伸出右手到了李敬平的面前和他微微一握,道:“我是郝云阳。
“小娃儿年纪轻轻,出息不小啊!”李敬平从头到脚打量了郝云阳一眼,露出了赞赏之色,说:“咱们养坝乡,也终于出了个出息娃儿了”。
郝云阳很含蓄的笑了笑,道:“您太过奖了
“我到是觉得没过奖,反而还有些不够啊李敬平似乎有意结善,脸上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从容和善的微笑:“乡里也该有人给大家伙儿立个榜样了,你真的很不错!”
“乡长来了,有时间的话进屋喝两盅?。小父亲郝东年也很含蓄的说道:“站在这门口也太
“是啊,乡长。”母亲李继梅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当即开始邀请起来:“进屋喝几口小酒吧,我去给你们整几个下酒菜。”
“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可喝不得酒啊李敬平深深的看了郝云阳一眼,回过头来微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就算了吧,等哪天得空了,我一定上门讨几口酒喝”。
说到这里,李敬平才回过身去,拍拍手掌:“我说,人家娃儿出去两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家伙儿就准备堵在这里瞅着?赶紧散了吧,堵在这里像什么话?”
于是,堵了好一会儿的乡亲们,在乡长李敬平的淫威下屈服了,很自觉的散开了。
“呼。”看着门前安静下来了,郝云阳也终于禁不住长呼了口气,脚都有些发软了,咋小时候就没看出来,这些大叔大婶大妈们都这么难缠呢?
“进屋吧。”父亲郝东年拍拍郝云阳的肩膀,笑着说:“想吃点小啥,让你妈给你做
“唔郝云阳抓了抓头发,伸手一指门口停着的车子,讪讪一笑:“还是先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再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