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云心里暗暗留心,这张小松别看一股子纨绔味儿,还带几分油滑痞气,可像他这样的出身,能够如此迅速地摆正位置,说明他也不是傻了吧唧的纯纨绔,至少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那种了,这种人以后就算没有绝大的出息,可仗着身世,在京城圈子里也不会混得太差,人脉总会有一点,如此倒也不能太打人家的脸。
这时王光荣就瞥了一眼李从云,李从云淡淡地说:“我爸是李宪立。”
张小松一听,小腿肚子就是一晃悠,李宪立本人也许还不是那么可怕,可他大哥却是电子工业部的老部长,出名的严厉,当初张小松他老爸张爱国,那是听见李宪成的名字就下意识地挺胸收腹。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老李家是爷老头子面前的大红人,大公子跟老李家这两兄弟更是好得差点没穿一条裤子,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公子,岂是他这个有点过气的小世家之后能比的?
张小松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哎呀呀,原来是从云哥,真是失敬失敬,我可是打小就久闻从云哥的大名。小时候老爷子经常跟我说,你要多学学你从云哥,七步成诗,百步成文,才比曹子建,聪如王子安……只是小弟自知浅薄,不敢在您面前晃悠,太丢人了,这不,才搞得今天有眼不识泰山,我有罪,我有罪……”
老刘和汪琼都是一脸惊愕。老刘是因为深知张少的深厚背景,见他竟然如此去讨好面前这个揍他的年轻人,心里一阵后怕。他这次来京城,就是因为他老子在中央党校进修的时候认识了张少的老子张爱国,也算是能说上一句两句话,所以这次为了他当上电视机厂的厂长,让他亲自来京城跟张少搞好关系,然后在张司长面前说两句好话,再活动一下,这事儿就好办了。
没成想,竟然就摊上了这么一出!这不等于是得罪了比张家还了不起的人么?
一时间,老刘甚至有些腿打颤。
汪琼则是真的惊愕,她猜测过李从云的身世,也知道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背景的人。学校里面,优秀的学生并不少,但你要是仔细观察一个人,其实也能猜出他的家庭大体层次。
一个穷苦人家的学生,能进华大的,莫不是刻苦读书的那一类,在平时用度上肯定能省则省。
有钱人家的孩子,能进华大的,成绩虽然也不至于太差,但在吃穿用度上肯定大方得多,全身财气逼人。
而官宦人家的孩子则又不同,一般表现是关心时事政局,关心“风向”变化,平时对参加学生会、团委会之类的竞选比较感兴趣,时不时都表露出一种“我就是当干部的料”的意思来。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老子英雄儿好汉,这个思想现在也还颇为流行。再说,家庭如此,言传身教之下,孩子受这样的影响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以上情况,当然也都有例外,但从大体上而言,还是没有问题的。
汪琼这时候就切实感觉到,李从云家里,肯定不一般,他的爸爸,只怕甚至不是某个大领导的秘书这么简单。
李宪立,李宪立……汪琼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牢记在心。
看着张小松伸来的手,李从云笑了,也伸出右手跟他一握,说:“既然都是认识的,看来也就是个小小的误会罢了。这位……老刘是吧,不要紧吧?”
老刘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声音含含糊糊,却挤出一满脸笑容,说:“不要紧,不要紧。”
张小松也松了口气,赔笑道:“既然是从云哥和光荣哥来订包间,而且是有正经事,这样,我们那间也让给你们,钱我们付,就算是为刚才的不愉快赔礼了。”
李从云说:“这倒不必。”
“有必要,有必要。”张小松笑得越发灿烂:“做错事就要赔礼道歉嘛,到哪儿都是这样,今天要是从云哥不要我们道歉,一会儿回去我爸肯定要凑我,说我白长这么大个人,一点不懂事了。”
王光荣听得一乐,干脆道:“那成,那成,就这么着了,看起来你小子这几年还真是长进了不少,行,今天这事儿就算揭过了,你小子懂事儿,我也记得了。”
张小松笑得越开心了,连连点头,他也是自来熟,居然亲热地拥抱了一下王光荣,又转头也抱了李从云一下,说:“从云哥,光荣哥,你们都是有正事的人,我就不多打扰了,改日我再做东,请你们吃个饭,二位务必赏脸。”
李从云笑着点了点头,王光荣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去吧,别忘了结账……妈的,你光荣哥可是没多带一毛钱的,别给人扣在这儿了,那咱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张小松笑呵呵地说:“光荣哥说笑了。”然后就做出要去结账的样子。
老刘哪敢让他去结账,忙不迭拦住,含含糊糊说:“我来,我来。”
张小松本来就是做个样子,自然也不跟他争,就看着他去跟那三个面色古怪的女接待结账。
张小松和老刘一走,李从云和王光荣就收敛了笑容,王光荣呸了一声:“那狗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敢跟我装!京城岂是你装逼的地方!”
李从云则是若有所思,说:“张小松……我依稀记得他是学国际贸易的?”
王光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吧。”
李从云看这张小松的背影消失,忽然淡淡地说:“这个人,以后难登高位,但还是能做点事业的。”
王光荣目光一凝,沉默几秒,也点了点头。
汪琼适时插话:“我说,二位大领导,咱们也先付了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