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妃迅速被抬走了,何月娥想跟过去,被拦了下来,只能回到她的位子上头。地上的狼藉被收拾过,所有人都重新坐下,象刚才一样,如常的吃喝,说笑,看焰火,就象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就在那些脚步杂乱起落的时候,透过人丛,潮生看到温氏在地上抽搐着,她的身体象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了,即使有人死死按住她,她还是在抖动,甚至象被甩上岸的鱼一样,几乎要弹跳起来,力大无穷,令人生怖。
潮生两世加起来的阅历,足够她判断出温氏是怎么了。
可是温氏怎么会这样?
她……
潮生一直心神不宁。
温氏这是头一次吗?不,应该不是。虽然她了解不多,可是这种病常常在幼年时就显露征兆。
她嫁过来的这几年里头,吃的药,有多少是为了不孕?又有多少是为了她的隐疾?
她到王府之后发作过吗?也许有,但是隐瞒了下来。那些药和方子,都只有她和秦荷两个人才接触,防其他人象防贼一样……
他……知道吗?
也许知道。
他们并不很亲近,她完全可以瞒得过。
大公主在回来的车上已经睡着了,何云起几次到马车边来,撩起车帘朝里探看。大公主睡得很踏实,一直没醒。
何月娥没睡着,她和乳娘黄氏两个说话。黄氏一直没睡,撑着等她回来。她终于问到了一些应该很重要的事情,温家的下人总有那么一两个嘴巴不太严的,对她的打探不那么提防的。
“姑娘,我问过了,”黄氏小声说:“大姑娘以前在家就吃的药里,有沉香啊,黄芩啊,还有大黄什么的,我托人问了药铺……”
何月娥重重坐下,黄氏说的什么她好象根本没听见。
“姑娘?”黄氏试探着问:“今天在宫里……不痛快?遇见她没有?”
“遇见了……”
“那,姑娘和她说了吗?她答应没有?”
“没说上话。”何月娥如梦初醒一般,用力抓住了黄氏的手:“妈妈,她有病他们家人瞒得死死的,谁都不知道,她还嫁了皇子”
黄氏咽了一口唾沫:“姑娘,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何月娥把脚上的鞋踢掉,黄氏站起来:“我去给姑娘倒水,姑娘慢慢和我说。”
潮生这一晚也睡不着。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把旧的一年送走,把新的一年在夜中迎来。
她翻了个身,芳园今晚上夜,她睡得警醒——又或者她也没有睡着。
“姑娘,要茶么?”
“不用。”
今晚睡不着的远不止她们。
大公主在车上补了一觉,现在精神百倍,何云起却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不得不强打精神舍命陪媳妇。
“哎,你说,今晚的事儿,父皇能忍住么?”
“忍住什么?”
“嘿,温家这下要好看喽……”
何云起又打个呵欠:“这也不算什么,姓温的老滑头只要一口咬定事先不知情……皇帝能把他怎么着?”这又不是乡下,俩亲家老头儿能揪着领子对掐一架。
“能把他怎么着?这不过是个开头哪……”大公主靠在何云起肩膀上:“可惜这会儿抓不着他别的把柄,这老油条。”
“没事儿,他好日子已经到头儿。”
温御史的确如何云起说的那样,脑门在青砖上都磕出血来了,还是死死咬定了自己事先并不知情。
来公公站在殿门外——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皇帝并不避讳他。但是今天这也实在……来公公当然是识趣的,这种时候皇帝不会希望有旁人在,哪怕是自己的心腹太监也不行。
皇帝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你府上药房每个月熬什么药,你女儿贴身的丫头全都远远发卖,你一点儿都不知情好得很呐”
温御史又碰碰的叩头,痛哭流涕,替温夫人请罪,说什么妇人无知,又说她是一片爱女之心。
来公公想,温御史其实是个聪明人。
如果诚王妃没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发病,能一直隐瞒下去。
皇帝还得把这件事儿盖着。要不然如何?说堂堂皇家也让人骗婚了,娶了个有痫病的儿媳进门?皇帝有这么昏聩?四皇子有这么倒霉?
“很好。”
皇帝不象刚才那样暴怒了,声音也低了下来。
“你是毫不知情,你夫人是一片爱女之心,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女儿她年幼无知,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哪?”
温御史噎了一下。
这个无论如何是推托不过去的。
如果要硬赖到底,说女儿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那她这么久来服药,瞒着所有人让郎中秘密开的方子……这是赖不过去的。
温御史老泪纵横,头深深叩下去:“老臣……老臣治家不严,教女无方……”
皇帝的声音越发温煦了:“温爱卿言重了。依朕看,你夫人治家很是严谨,女儿也教得很好,很有心计。”
来公公伺候皇帝几十年,知道皇帝越是恼怒,表面上看着却越是平静。
听听,爱卿二字都出来了。
温御史就算不如来公公这么善于揣摩皇帝心意脾性,可是他居官几十年,也绝不是白给。皇帝身上威势不减反增,他头都不敢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