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无声中,灯huā噼噼啪啪暴了十几下,广府大少爷回了神儿。把今儿白日里,苏州府当铺接的一批当物,简略说了。杭州分号那掌柜的身子一软,歪坐在地上。
这和杭州府分号昨儿发生的那一幕是何其相似,一样是非广记接当不可,一样是大笔数额。不同的时,在这边的几人,要来当货物,并没有闹,只说信得过广记老号,旁家不信。
在苏州府这话是说得过去的。他一家独大,不信他信谁?
另一个不一样的是,这边这一笔生意,huā去的银子比杭州府的那宗儿要多个几倍。
再有,就是总号比分号略好些的,是还余万两存银,可供周转。
这也是广记仅余的万两存银了。为了与苏家的生意,以及这几个月来,源源不断当进来的货物,同城的其它分号的银子,早就调用完了。
还有一个与杭州府一样地是,从广老爷,到广大少爷,乃至到黄掌柜,都把周转的银子押在从苏记兑换的货物之上,盼着毯子进来,转手就有银子用……
灯huā噼噼啪啪不知愁地,还在爆得自乐其乐。
广大少爷嘴里却泛起苦味儿,半晌怔怔地道“这么说来,是有人给我们下套子了……”他声音极轻,落在众人耳朵里却有说不出的沉重。
“是苏家?”黄掌柜回过神,望着广大少爷猜测道。当年是他下归宁府游历,认得那盛凌风,再后来,因税监之事,大家生意都难做些,听闻忻州生意极红火,广大少爷还专程去了一趟,果见那边丝毫不受影响,有心在忻州也捞一笔。无奈广老爷不喜实业,不肯松口。
也就是这当口,苏记开始制毯子,当年便以秀容县贡品之名送往京城。
羊毛原是个贱物。只能织作些极粗糙的铺地毡毯,或用作车围档,富贵人家都不喜。不想苏记的羊毛毯子却是极柔,huā色艳丽别致,极贱之物的羊毛,经这么一番加工,一下子翻出数倍。甚至于十几倍的利来。
做为生意人见了岂不心动?
广大少爷买得几张,爱不释手,且颇是遗憾,叫那盛凌风看在眼中,这就有了后面的事儿……
这些黄掌柜都是知道的。
“莫不是知道了盛记与我们的关系?”广大少爷接他那话,自言自语道。
“可,咱们都没出面。”黄掌柜奇怪地道“只尚老爷知道。但他家与我们家也略有些渊源,又有银子挣,他会说?”就连松江府的生意。也是尚家伸的头儿。
“如今怎么办才好?”杭州分号的掌柜急切地道。
“苏家有这样的本事?”广大少爷没回他的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我们铺子自年关开始,就有大笔当物进铺,及至到现在,能做得叫我们不生一丝疑惑,他们能有这样的本事?”
“不是他家,是谁家?”黄掌柜问。
广大少爷没说话,事实上他也想不出来还有谁家。只是若真是这样,这苏记实是太可怕了。远不是盛凌风说的。一个女儿家掌门户,能起多大风浪~~~
能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几十万两银子抽得个干干净净,叫他们如虎陷沼泽,污泥缠身,动弹不得,当真是高明致极!
可是广大少爷默坐半晌。冷冷一哼“他们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困得我广记?也太小瞧我们了!”
言罢拂袖起身,大步向后门去,吩咐几人“都跟来罢。”
黄掌柜赶忙放下盘了一半儿帐目,同那二人,一同往宅子深处而去。
此时的广老爷才刚开始用饭,前儿才自杭州府发来的信儿,让他喜不自胜。那毯子却是好销,想到,哄得苏记把毯子兑到他手上,一张再略提一二两的价钱儿,到时,又可再多挣个几万两在手……
那苏记经此一事,岂不元气大伤?
想到苏老爷谈合约时,苏士贞“因不想麻烦亲友,故而自己想法子凑银子……”不觉嗤笑一声“蠢材!”抹不下脸面,就要把家业败个精光喽!!!
正与他摆饭的小丫头突听他骂,只当是骂自己,吓得手一抖,一碗鲜汤就撒了一手,刚出碗的汤,烫得小丫头“啊呀”一声,把汤盆往桌上一丢,菜汤登时溅了满桌,顺着桌子淌了广老爷腿上,烫得他跳起来,瞪眼骂道“和苏家一样的蠢材!”
小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求饶。
广老爷正要斥他,抬眼见灯火通明的院中,广大少爷打头,领着几人大踏走来,看身形甚急,却象是有什么事,不耐烦地摆手“下去罢。”
小丫头赶忙如得大赦,赶忙爬起来跑了。
“父亲~”广大少爷进屋叫了一声,声音僵硬低沉,让广老爷眉头一皱“什么事?”又见小儿子缩瑟身子在后,杭州分号掌柜的居然也来了,眉头紧紧皱起“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