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见书玉如此说话,心里倒有几分佩服了,她总觉得,这钱家上下没一个不想自己奶奶好东西的。如今见有一个志气刚强的,自是敬服。
“表小姐是这样说,可我哪儿敢驳我们奶奶的回?”说着蝶儿上前,硬拉起酒儿道:“好妹妹,你跟我走吧,到那边院里再说!”
酒儿被她拉得直跑,没法子,只得直着嗓子向后喊道:“小姐你自己当心,这路上滑得很!”
早有兰纬院里两个未及留头的小丫头子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书玉,蝶儿笑对酒儿道:“这下放心了?”
酒儿也笑了,回道:“看来你是早有预谋,没得说,只好依你吧。”
一跟上,蝶儿只管对酒儿多嘴问个不住,酒儿说得每一件事她都觉得好奇,听后便羡慕酒儿,能有机会出去,又见识到那许多不同的人,和事。
“若有一日,我能与你一样就好了。总在这园子里,二门也不曾迈出去一步,我们奶奶又不肯多出自家小院,闷也闷死了。”蝶儿噘了个嘴,有些抱怨道。
酒儿好笑地推了她一把,然后道:“福享够了是不是?我们那是没法子!要不是叫这家好太太赶出去不给收留,小姐哪至于到哪个地步?到底是大家出身,书香门第,开饭馆子是不太像样的!”
书玉后头听得清楚,口中便喝了一声:“酒儿!”
酒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蝶儿笑了,拉紧对方,凑在其耳边悄悄道:“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们奶奶也这样想来,若整日只在这园子里,看这些个俗人,还不如出去开饭馆子呢!自己动手,倒快乐得多!也没那许多不要脸的,整日看见这个就想这个,看见那个就盼那个,恨不能搬了我家奶奶的箱笼回自己屋里才好呢!”
酒儿扑哧笑了出来,又怕后头书玉听见,来不及的捂嘴。
待到兰纬屋前,蝶儿早几步上前,将一方香色缎绣五彩花鸟纹门帘打起来,书玉走近时特意细看上头,见香色缎面上,粉、绿、灰、棕、雪青、黑白等色衣线为绣线,精细绣出孔雀、牡丹等纹饰,底下有土地、河流、太湖石,一侧岸上海棠、牡丹、菊花、芍药盛开,花草间鹭鸶和仙鹤昂首站立,间有蝴蝶飞舞。
“好精致手工!这样的东西,竟拿来做门帘么?”书玉看过之后,不禁出声相问。要知道,钱家二小姐,雅秋,可是连一块像样的鞋面子也没有。
“这有什么?”蝶儿撇嘴道,“我们奶奶好东西多呢!这是台老爷送的嫁妆,宫里的花样,自然不比外头市卖的。奶奶说了,压在箱底不如拿出来见人,若只管收着,霉坏了怎么处?好东西也白浪费了。”
正说到这里,屋里有人说话了:“偏你话多!”原来正是兰纬。
“嫂子好急的性儿!一大早就下催命符似的赶着催去!”因前头混过两天,书玉觉得熟了,便自开起玩笑来,又走进去,见兰纬果然只穿了小衣,正坐在镜前,等丫头们捡衣服来穿。
兰纬听见书玉的话,也就笑了,对着镜子里开口道:“可不是想得厉害?昨儿你与春娘子说得热闹,正有趣时,偏又打散了。我这人最烦听见半截话儿,恨不能当日就叫你们说完了才好。”
这时丫头们送上衣服来,书玉自觉回避,不想兰纬竟叫她过来:“妹妹来,替我看看,穿哪一件好?今儿大年三十,必得拣新鲜的花样才好。”
书玉无法,只好进去里间,看四五个丫头,捧了满手的绫罗绸缎,她不觉眼花起来,遂笑道:“嫂子好气派!我是捡不出来了,看看眼也花了!”
兰纬却不肯依,拉过书玉来坐在身边,非要叫她拣一套出来。书玉总是拗不过她,只得硬起头皮来看:见有各色杭绣苏绣,并鲁绣蜀绣珍品,料子也都是好料子,云锦蜀锦,花目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依我看,就这件吧。”书玉顾不上多看,略扫过一眼后,拣其中一件大红遍地金海棠水草金鱼纹暗花缂丝双层广绫窄袖皮袄,又一条翠蓝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皮裙,指于兰纬看道:“这套可好?”
兰纬不过点了点头,便叫丫头伺候她更衣。书玉看着,突然想起一事来,忙止道:“不好,这件不好,怕太太见了。。。”
兰纬理也不理,依旧命丫头快穿,然后淡淡道:“昨儿晚上你们走后,我爹着人来说话,又送了一担子节礼,又请初四过去看戏。今儿我就算穿了高底鞋从太太头上踩过去,太太脸上也必是有笑的。”
书玉想象了一下兰纬所说的场景,由不得笑出声来,又道:“嫂子说话实在有趣,又有劲道,一句是一句,打着鞭子带出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