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里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母脑,生怕她下一句说出毒文明已经在漫长的“灯塔航路”中掉队了。万幸的是,母脑说道:“Z63-9015文明的舰队在整个混合舰队的中游部位,自从加入撤退的队伍,它们就一直与其它二级文明一起结伴上路。”
“我们可以向它们求助,只要许诺在以后的旅程中给它们提供保护,它们应该不会拒绝。”夏末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没有那么简单。”蓝光在母脑的瞳孔中不断跳跃,“我们派出去的人最新传回来的消息显示,单细胞生物网络的包围圈已经蔓延到了二级文明,主系统估计,Z63-9015文明从后面的战场一点点清扫到我们舰队所在的位置,需要24小时以上。”
“24小时……”毛蛋菌抖了一下毛,自作聪明道:“反正舰体内部是安全的,我们就躲着不出去,只放出战机轰炸就行了呗。”
夏末和熵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我担心母脑的神经网络撑不了那么长时间,这些单细胞生物结成的网不是单层的,而是不断叠加的,到了一定厚度,它们所产生的电流强度将足以穿透母脑的神经网络,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母脑的系统会受到重创,舰体内部也将不再安全。”夏末说的这个情况,只有亲身见识过单细胞生物攻击方式的人才知道,因为站在战场外的人,只能看见熵文明的军队被成片的粼光淹没,粼光下面是什么情况根本看不见。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夏末又道,“作为没有什么智慧的单细胞生物,它们的科技水平竟然已经发展到能封锁高维度了?”
“它们没有封锁高维度。”母脑漂浮在半空中,手臂一挥,一面光屏出现在众人眼前。
光屏里的影像看上去像是繁复电流线路被齐根烧断了,断口处还时不时有“嗞嗞”的细微电流来回窜动,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这是母舰能量源外部线路的情况。这些单细胞生物一度屏蔽了主系统的监控,潜入到母舰内部侵蚀能量源,虽然我的神经网络已经将它们从能量源驱逐出去,并暂时隔绝了它们的入侵,但是它们没有真正离开,而且数量仍在急速增加中。”母脑又一挥手,光屏里的影像一变,一颗巨大的球状体浮在无重状态下,外围被无数粼光片覆盖着,“整个能量源已经被它们结成的网络包裹在里面。你们看,这个就是母舰能量源现在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小萨下意识地喃喃道。
屏幕上,单细胞生物网络想海浪一眼富有节奏地蠕动着,一拨又一波地上下鼓动,远远看去,能量源就像是一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诡异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主系统的防御绝对撑不到24个小时。”母脑的话再次为所有人的脸上镀上了一层绝望之色。
舰体即便受到破坏,短时间之内,他们还可以退居到仍旧安全的舰舱,但如果能量源被毁,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熵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此刻终于开口:“除了神经性毒素,我想高温也能对单细胞生物造成伤害,提高我们身上能量罩的温度应该有用。”
“怕就怕士兵们一旦冲进它们的网络里,能量罩烧融它们的速度,比不上它们包围堆积的速度。它们数量太多,我们不能跟它们打消耗战。”夏末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异议,“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毛蛋菌说这个文明几乎没有天敌的原因,除了能一照面就迅速杀死它们的毒文明,其它文明根本耗不过它们。”
“我们耗不起也得耗,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因为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我们的战略目标很现实,不是完全打退对方,而是尽量消灭它们,以此来减缓它们堆积的速度。”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气不容置疑。他从回到主控室开始就在用母舰的能量源充能,直到此刻才充能完毕。
既然熵已经做出决定,就没有人敢质疑。
母脑当即分出一半的主系统运算流量,集中精力检查并及时封闭母舰的舰体漏洞,希望能够截断单细胞生物入侵能量源的路径,或者至少能减缓它们入侵的速度。正面战场则交给熵带领的星际军团。
“保护好真身,将能量罩的温度提升至最高,并且时刻注意自己体内剩余的能量值。能量储备低于20%必须返回母舰充能后再出战。”熵通过意识向所有军队传达了命令,然后转身面向夏末:“你留在这里。”
夏末紧抿唇瓣,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个字:“我……”
她想跟他一起战斗,可是她明白他不让她出战的原因。她没有分/身,这具身体的死亡就是最终的死亡。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就怕熵会为了救她而陷入危险之中。
“听话。”熵上前一步,倾身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听着,如果我出事了,你可以下令让军队尝试救我,但是绝对不可以自己上阵。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在这种没有退路、前路迷茫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活着,不然,熵文明必会大乱。”
夏末把脸埋入他胸膛,不想让四周忙碌的部下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她是熵的伴侣,和熵一样,是整个文明的精神支柱。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在危难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她不能有弱点。她只能是无坚不摧的。
她要站在熵的身边,站在所有文明成员的前方,迈出坚定稳健的步伐,把挺直无畏的背影留给他们。
“如果你真的回不来,”夏末哽咽道,“我会在下一任熵平安继承熵文明最高权利后……”
她没说下去,但他已经明白。
熵低下头,细细地亲吻着她的发际、她的额头、眉毛、耳朵……仿佛想要用唇将她的所有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嗯。我等你。”
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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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有可能是熵文明进入三级文明全盛时期以来所遭遇的,伤亡最惨重、最没有胜算的战役。
代表着熵文明军队的光点,在蓝色的粼光海洋中浮浮沉沉。他们好不容易烧出一片空隙来,又很快被新的单细胞生物补上。
淹没、挣脱、再被淹没、再挣脱……
冲在最前方的白色身影每一次消失在夏末的视野里,都让她一颗心高高悬起。他每一次重新出现,她的心才从高空回落。这样子来回起落的,简直是一种煎熬。
时间像蜗牛爬行一样,慢得快要把人逼疯了。
“系统,报兵力伤亡数据。”夏末说道。
“主系统粗略统计,第一星际军团,伤33%,亡19%。第二星际军团,伤28%,亡14%。第三星际军团,伤15%,亡5%。”母脑飞快整理出数据。
夏末的心被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