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行刑的那天,雨意空疏,却抵不住汴京人的雀跃和兴奋,朱雀门外搭筑起的高台下,皆是密密匝匝看热闹的人群,纸伞一朵连一朵,漏不进丝毫雨线。
“看好戏啰。大好的盛世,怎么就这般想不通要去起乱子?也是活该哟!”周围嗡嗡讨论声闷成一锅粥,黏糊糊的像是直接抹在梁红玉的心上。
红玉站在人群的最外,心里直泛呕。
两浙地区那么惨烈收场的一场乱变,填了整个林子的尸体,毁了万千家室,这种五雷叱顶的痛楚,传到了汴京,却只剩下万民轻浮雀跃的兴奋。
仿若把战争当成教坊里的一场娱乐节目,“盛世”无知者,最为不仁。
原以为只是宦官童贯昏聩不堪,祸害一家,哪晓得脚下这块土地,短视者比比皆是。红玉的心在阵痛,韩世忠,那夜你在京口废桥上同我比肩而立,倾心而谈,是不是也如我这样恨得无力?
满目纸伞绮丽。
梁红玉却只看到,残忍的生活像是一幅洒满血光的漫长画卷,在她面前不容犹豫的铺开了。
眼前起了层大雾,酸涩有余,她侧头看了看撑着伞静立在一旁的九思,疲倦的开口,“回吧。”
“天色将午,行刑便要开始了,姑娘不等了?”九思有些诧异。
“不等了,看不看得到又如何?”看到了,阿爹他们就能回来吗?
已经是夏日末尾,日子竟然不动声色地就从那场大雪熬到了现在,红玉只觉得累。
刚要迈步,有妇人挤开人群退了出来,粗大的骨架正好擦着红玉,撞得红玉退了两步,一旁的九思赶忙伸手揽住她肩膀。
人群里,有人扯着嗓子招呼,“老韩家的,这还没开始呢,你就要走了哇?”
退出来的妇人没有打伞,一双手利索的在短褐襦子的下摆蹭了蹭,再抹了把脸上的雨气,“不看了、不看了。”连叠了两声,“这天下那么多砍脑袋的,哪看得过来?老韩也该回来了,灶头上还炖着羊肉呢,回了啊。”
“你也是怪羞的,怕有大半年没见了吧,倒也是想得紧。”有人“噗嗤”一下乐出了声儿,语气复又复杂起来,“欸,我可听那太平坊的王家婶子说,这方腊,可是被你们老韩生擒的,啧啧,好家伙。”
太平坊多是官府命妇所在地,传出来的话自然是带了分量的,一下子周围又炸开了。
红玉本没往这头注意,只言片语的话传到她耳朵里,让她一下子僵愣了起来。看来这妇人便是韩夫人了,红玉迅速和九思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