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捻着手指,没有动弹,看着月光把韩世忠的影子拉得清瘦,直到他消失在房檐之下。厨房里闹腾的雾气散了下来,有初秋的夜风钻了进来,一下子就凝了细密的水珠子,红玉抬手用右手食指指腹,沿着案板细细的碾画而过,直到触到发烫的锅口,才蓦然停了下来。
她回过神,动作缓慢轻柔的收拾起厨房,末了,想起什么,复又擎着油灯,按着白瑛的模样,关照了下厨房的各个角落。红玉看了看先前韩世忠生起的一场火,只余灶肚里暗白的灰烬,失去了温度,她心思焦灼又复杂的退出了厨房,站在门外,抬头朝着里面,深深的凝视了厨房那黑黝鬼魅的横梁。
血仇尚未得报,哪敢谈风花雪月,红玉心下恻然,叹息一声,告诫自己,她要的铮铮汉子,还得等。
韩世忠轻手轻脚端了两碗面疙瘩回里屋,用脚掀开了门,忽然发现本已熟睡的白瑛已经离开了床榻,黑洞洞一般的坐在床前几步的圆木桌前。
白瑛平静的抬眼看了进门的韩世忠一眼,并不打算多言,她抓了手边针线篮子里的剪子挑了挑微弱的油灯。
韩世忠看着白瑛肩上披了白日里那件褐色褙子,她一个抬手,剪过灯芯的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她自己已经出现了很多皱纹的眼角,再微微的张了张嘴,强迫意味般的吞下了一个哈欠。灯火一跃,把她的影子一下子放大投射到了砖地上,那黑魆魆的姿态,就像是白瑛本人一般,沉重中掺了太多的凝寂和压抑。
韩世忠有些恍惚,白瑛的变化太多了,他对她的记忆似乎永远只停留在十三年前,那时候白瑛还只是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少妇,利爽又精明,如今他常年在行伍之间过日子,再回过头来仔细看白瑛,俨然是一个中年妇女,那些在她身上过早出现的皱眉,镂刻着这些年跟着他的颠沛日子,她的娇艳,早已在一个又一个这样的、他不知晓的深夜给耗干净了。
这样的时刻,韩世忠很希望跟她谈些什么,可是谈什么呢?谈家长里短,他完全接不上话,谈他自己的军旅生涯?他知道,白瑛并不能很通透的理解他的世界。就这样静立端详着她的一刹,一股热流似乎就辗转进了他的眼眶。
韩世忠假意吸了吸鼻子,不再迟疑的跨步进门,如常的对着白瑛道,“醒了?正好,我煮了两碗面疙瘩,你来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