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她忽然惊叫,陆晋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
“我肚子疼……”她立时捂住小腹,装个可怜样,“哎呀……要死要死……疼得不行……”
她目光游离,陆晋心里便已经猜中几分,狐疑道:“难受?”
“嗯……”她忙点头,“要不这样,二爷您今儿先进城,我呢就在附近枫桥镇住下,您要不放心就找个人看着我呗,反正我怎么也翻不出二爷您的掌心呀。”
孤身一人,又带个累赘,怎么看也赢不了。不论胜败,反正不陪他一块儿倒霉。
陆晋久而未语,她继续追上,“哎……我肚子好疼啊……疼死我了……真走不了,一步都挪不动。二爷您行行好,让我休息一晚上再说。”
“你歇口气,爷是铁石心肠,这些招数不顶用。”
她苦着脸,欲哭无泪。她觉着,自己在陆晋跟前被拆得七零八落,每一块都让他看透,没得花招可玩。
只有等,祈祷他真是盖世英雄,以一敌百。
等到暮色四合天地黯然,正是虎狼伏出夜鬼现身之时。马车行至双岔路,选上一条上坡险路,又窄又小,而另一条正是宽阔栈道,平缓通达。
马车停在一片高地,陆晋撩起车帘先落地,摊开手在近处等,等她探出头,一把横抱起来,往一处无人的茶棚去。
车夫也下了马车,自寻一张落满灰尘的桌,慢慢吞吞一遍接一遍擦他的戚家刀。
此处人烟稀少,棚内还有人开门迎客。一落座才知,端着茶壶茶具招呼人的竟然是曲鹤鸣。
他一身黑衣劲装,少了文气多了利落。随意倒满了茶,慢声道:“雨前龙井,二爷慢用。”最粗糙廉价的茶具,泡最精贵上等的茶。
暴殄天物。
陆晋解下斩马刀,砰一声,横放在桌上。
依旧冷着脸,皱着眉,猎豹一般浑身警戒。
云意抬眼看四周,都是辽阔旷远的黄沙高原,零星一点绿,遮盖不住裸露的岩石粗犷的地貌。斜阳将土地染成血,再一点点拖进黑暗。黑暗是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张着口等,等愚人自投罗网。
不远处车马声渐近,云意认得,那是公主车驾。平地走的人,马上的将领,车前的徽印,每一处她都记得。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晋端着茶杯,望向远处,他在等,等利箭离弦,一声尖利鸣叫,划破耳膜。
来了!
人马分两队,自两处山坡俯冲,用的是蒙古骑兵的惯常战法。先把对方阵型冲散,再缓过身各个击破。
为首的人一到山底就觉不对,对方比他们更熟悉战法,压根不拘泥阵型,看似一盘散乱的沙,却能散开又合拢,虽人数不多,但也可勉力一战。
刀剑声、厮杀声、哭喊声都在脚下,云意甚至端不稳茶杯,摇摇晃晃抖个不停。陆晋在此时一把握住她手腕,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未达眼底,“怕什么?”
“我不喜欢看杀人。”
“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
最后一个音落地,前后道路各杀出一队人,自两侧围剿。方才俯冲人马已无回天之力,杀光屠尽无需费力。
自然,还有三五人认出陆晋,一路狂奔冲上茶棚。
车夫头一个迎上去,来的人多了,曲鹤鸣也扔了茶壶拔剑相搏。
唯陆晋仍端坐在长凳上,悠悠然看人厮杀,以命搏命,就当看一场郎情妾意无趣无聊的戏。还能抽出空来关心云意,“怎么?肚子不疼了?”
她受惊,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眼看有漏网之鱼提刀来战,云意吓得跳起来往后躲。回头看,陆晋拔刀、出手,快如闪电。似乎动也没动,便已然斩下那人头颅。
霎时间,血如泉眼喷溅。那新鲜人头成了孩童脚下的皮球,自颈上落到桌面,再滚滚滚滚到云意脚下。
她吓得面色煞白,混乱间只管抓住身边人往他背后躲。
过后才知,被她捞中的人是曲鹤鸣,难得的是他竟没有甩手推开她。而是咬咬牙,忍着她瑟瑟缩缩躲在他身后抽泣。
陆晋手中的茶,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