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疏,等活城的巷子里是没有灯笼的,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已经停下了,等活城里的土壤湿漉漉的,空气里满是发霉腐朽的味道,等活城外的空气却很清新,灌木丛里有着萤火流萤扑腾着薄薄的蝶翼在她的眼前飞上飞下,商白芙在门口的马车里,找到了被不知道什么人迷晕了扔出来的车夫,她坐在马车的木梁上,看着死一般寂静的等活城,心里委实觉得很神奇。
是的,神奇。
她都不担心她的前世去见等活城城主良翰,晏司在乎个什么劲儿啊,傻透了。
但是晏司走前说的话,却一直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商白芙犹豫了半天,从木梁上跳了下来,看着黑漆漆的甬道,眸光微闪,神色不明。
“担忧的话不妨进去看看。”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商白芙微愣,猛地侧过了头,只听到那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曼声唤着,“青槐丫头。”
……
红莲帝姬用法术直接轰开了等活城城主府的大门,生锈的铜门哐当一声撞在了墙壁上,白刷刷的墙灰和红色的细砖碎片落了一墙脚,里面死寂无声,高高的楼上,留着一盏灯。
庭院深深,她刚刚踏入城主府,门轰然一声在她的身后关上,月影灯下,她望见那一袭黑衣站在廊下,负手而立,四周都黑漆漆的,红莲帝姬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他的声音,却是她所熟悉的,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块玄铁:“你终于到了。”
……
面前的人穿着灰色的袍子的道人,一只手负在了身后,另一只手捋着胡须,用着淡然的态度,准确无误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青槐。
邶青槐。
虽然惊愕,但商白芙还是很快的回过了神来,对着长辈微微低头,姿态平静:“良翰真人,好久不见。”
等活城城主良翰,似乎是父皇的故交,在商白芙眼里良翰真人的修炼方式委实古怪,就是做梦,在梦里历经尘世百味,得以修道成仙。
是以十次有九次来,良翰真人都是缩在等活城的城主府里睡觉,就连人鱼烛被熄灭,魔物倾巢而出的那一天都是如此,商白芙对良翰真人的印象实在是匮乏至极,只是对方竟然能轻易看破她的真身,那她也犯不着再遮遮掩掩了,索性承认了他,看看良翰真人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稍稍一顿,商白芙就想起来了,她的名字是在父皇死后由母后取的,那时黄泉道上已基本安定,不像如今魑魅魍魉行走世间,商白芙看着他:“真人知晓我是从未来来的?”
“知晓。”良翰真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块铜镜的碎片,握在手里掂了掂,“不但知晓,我还知道你历经辛苦,回溯过往究竟为何。”
“……”商白芙微不可查的蹙起了黛眉,动了动指尖,袖中贴着肌肤的风华扇被真气引动着,尖端泛亮,却没动手。
她还不至于鲁莽到认为自己是合体期修士的对手。
“晏司和她呢?”商白芙看着他。
“羽化门的那位弟子……不可说。”故弄玄虚的良翰真人见风华扇落到了商白芙的手心里,又一笑,“不过她,我倒是能告诉你。”
“……”商白芙心头一跳,顿觉不祥。
“祁鸿风来了。”果不其然,良翰真人用着平平淡淡的语气一字一顿。
“……我听父皇说,良翰真人你通古博今,非寻常之辈,能从梦里看到过去,当今,和未来。”商白芙冷冷的看着他,“不知良翰真人,有没有看到过人鱼烛熄灭,魔物倾巢,黄泉道和阳世生灵涂炭,流血漂橹的惨景。”
“鸿风真人是你的师傅。”良翰真人将手从胡须上垂了下来,“人鱼烛也是你熄灭的。”
“……”商白芙紧抿着唇,不作声。
是的,祁鸿风是她的师傅,人鱼烛也是她熄灭的,那个人按着她的手熄灭的。
用她的心头血、魔物之首的眼珠、还有上千条不入轮回的冤魂作为祭祀。
商白芙还记得那天司命宫外的光影很淡,她看着母妃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但没有,只是觉得心头像是破了个洞,有着凉风呼啸着穿过。
而她的师傅,向来神出鬼没,在万年不灭的人鱼烛前,负手立着,面无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