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像张茹烟他们这样的大户,社会地位其实并不高的。明朝抑商重农,农民的社会地位反而高于他们这些商户。可是和这两个阶级相比,社会最底层的,应该就是那些流民了。流民就是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流离失所,四处为家。采珠人虽然不算是流民,但在涟州本地人心目中,他们就和那些流民无异,谁会在家里过得好好的,背井离乡,不务正业,跑到他们这里来受人白眼啊?
张茹烟感到一阵惆怅,她叹了一口气,无力的对喜鹊说:“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
喜鹊答应了一声,偷偷看了张茹烟一眼。
此时的黄文焕正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丝毫都不知道他和喜鹊分手以后“信泰来”那里发生些什么事情。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他洗了一把脸,身上被打的地方仍然隐隐作痛,不过还好,他还年轻,挺个两天他就没事了。
当他走回工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工棚里少有的点了一盏油灯。平常他们是不点灯的,天一黑他们就睡觉了,今天点着灯是在做什么?黄文焕感到奇怪。
他推开了工棚的门,一进屋,吴二柱就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我等你都等了好久了!”吴二柱兴奋的叫道,边说边把手上的信递给他:“刚才我老家的同乡找到我,给我带了一封信过来,快快快,快帮我念念。”
黄文焕马上明白过来了,是吴二柱的家里来信了。工棚里面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认识字的,所以每次哪个人来了家信,都会找他来念的,大家就坐在一边听着。听到高兴之处,大家就陪着那人高兴,听到伤心的地方,大家就陪着那人一起伤心,这已经是工棚里面的老传统了。
黄文焕看到大家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异样,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在回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自己身上的伤怎么和那些人解释了呢,现在看大家都没有问他,他顿时感到如释重负。
他抽出信,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从头到尾把信大致扫了一遍,脸色开始凝重起来。
“信上面都写了一些什么啊?”吴二柱迫不及待的问道。
黄文焕放下了手里的信,告诉吴二柱道:“是你母亲托人代写来的,说你弟弟过一阵子可能会过来找你,叫你好好照顾弟弟。”
一旁的李大嘴高兴的一拍手:“行啊!那我们房里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人?这下可热闹了!”
李大嘴这人是出了名的喜欢热闹,一听到有人要来,他高兴的就像自己弟弟要来一样。
吴二柱也是笑容满面,他继续催促黄文焕道:“后面呢,后面还有什么?快念,快念。”
黄文焕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和吴二柱说道:“你母亲说她的肺痨怕是医不好了,已经断药在家等死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拖累你,叫你不要再拿钱回家了。”
黄文焕说完这些,用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吴二柱。
吴二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望着黄文焕,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满屋子的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吴二柱。
黄文焕心里挺难受的,房里的这帮人中,论关系他和李大嘴最好,他刚来的时候,第一个认识就是李大嘴。李大嘴这人爱说爱笑,平时鬼主意不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绝对不会感到寂寞。
可是要论最敬重的人,那就是吴二柱了。吴二柱这人平时话不太多,遇事沉稳冷静,可内心却是古道侠肠,同屋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有困难,第一个站出来帮忙的肯定是他。他已经成为这屋内所有人心里面的领袖,在黄文焕的心中,一直对他有种弟弟对哥哥的那种依赖感。
现在,吴二柱家出了这样的事情,黄文焕很想帮助他,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刚想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一下。他觉得现在说这事不是时候,等有时间找个机会再说吧!
吴二柱一直愣在那里没动,片刻,他挥了挥手,轻轻的说了句:“我知道了,谢谢你了!”从黄文焕手上接过来信,失魂落魄的走到自己铺子上躺下,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大家都不知道该跟吴二柱说些什么,只能在那里低着头不语。过了许久,李大嘴上去弄灭了那盏油灯,屋子里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在黑暗里,吴二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