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隆隆,催人奋进;号角沉郁,予人报国。
天威将士们冒着如蝗羽箭一步一趋的朝巍峨高耸的碎叶城挪去。黝黑的城墙仿佛是一只上古巨兽张开的血盆巨口,要将一切靠近它的生物吞噬。
但此时的天威将士们无惧于死生,在那黑漆漆、脏兮兮布满粘稠液体的城墙中,居住着无数与他们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穿着唐衫,讲着唐言的父老乡亲,碎叶城一ri不回到大唐的治下,他们便不能得到公正的对待,不能享受到一个大唐子民应该享有的尊严。
帝国强盛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护卫百姓的周全,让他们过上安泰的生活吗?
马贼行恶、盗匪横行则官府镇之搅之,蛮族侵袭、胡虏劫掠则军队击之抗之。这样的国家才值得百姓托付死生,这样的国家才值得无数热血儿郎用血肉去守护!
若是一个强大的帝国连自己百姓的尊严都捍卫不了,这样帝国的强盛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为权者歌罢了!
若是这般,那么“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就会变成一句滑稽可笑的妄语,若是这般,大伙儿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岂不就是一家一姓之江山,就是帝王君父的一介虚荣心?
捍卫尊严需要的是什么?不是端坐于大明宫中的那名圣明君王的慷慨陈词,也不是满朝公卿的豪言壮语,这需要的是实打实的拼杀,是刀刀见血,枪枪染红的决战!
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的身边有无数的袍泽,我们的身后有无数翘首以盼的乡亲父老,我们的心中有那一抹不灭的念想。
捍卫尊严,捍卫尊严!为的是心中不灭的念想,是那不灭的念想……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第一个千人队是为先锋,主要承担掩挡的任务,因而他们绝对不能后退一步。他们是一堵墙,是一面守卫袍泽的墙,人在墙在,人亡墙亦不能亡!
就像沙漠戈壁中坚韧不拔的胡杨树般,三千年不死,三千年不倒,三千年不腐!
即便他们的肉身已经死去,他们也不会倒下,他们要用自己的尸身替袍泽挡住she来的羽箭,为他们赢得生的机会;即便他们的尸身已经倒下,也不会离开这个战场。他们的灵魂会默默注视着袍泽,注视着他们攻破碎叶城,注视着大唐的军旗飘扬在碎叶城的上空。
战场勿言功名误,陌刀起时万物摧!
嘿,战场勿言功名误,陌刀起时万物摧嘿,万物摧!
由于安西地界的高级将领近乎悉数被高仙芝抽调,带去抗击大食,此时天威军中的高层将领极度缺乏。第一千人队的统领是一名校尉,名叫周方虎,不过熟悉他的人都喜欢叫他周老虎或者虎哥。
周方虎是在石堡城血战中因功累迁到校尉的,亲眼见证过战争的惨烈、无情。或者说,是死去的那些袍泽为他垫就了升迁之路,是累及的森森白骨为他指明了石堡城大门的方向。
从阎罗殿走了一遭后,周方虎更加的jing熟、干练,更加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不论你是哪个民族、不论你为谁而战,在战场上都是一般的脆弱。
一支流失就能贯穿你的脑袋,一方矛头就能刺透你的脏脾,一瞬犹豫就能叫你被敌兵割了脑袋……
要想活下来,必须抱着必死的信念向前冲,不能有片刻的犹疑。对!要想活下来,必须要抱着必死的信念,只有看透生死的人,才不会畏手畏脚,才不会因为惧怕死亡而反应减缓,动作变型!
越是怕死的人越是容易给人做了填窝,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往往能够活到最后!
不论你觉得可笑与否,这便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弟兄们,都别怕,跟老子冲上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他娘的又是一条好汉。碎叶城就这么篱笆杖高,爷们加把力翻过去,砍了突骑施杂种把他夺回来!”
周方虎竭尽全力的怒吼着,如同一只因受伤而出离愤怒的雄狮。三百步已经进入了车弩的she程,突骑施人虽然不会造弩车,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勒令碎叶城中的汉匠建造床弩。
大唐军中最严密的技术便是制弩术,掌握这些技术的匠人往往都被控制在军中,手艺也多是父子相传,外人极少能一窥其中奥妙。
但是高宗年间,许多掌握制弩技术的匠人随军驻扎在碎叶一代,后来,突骑施人逐渐兴起,谋夺了碎叶镇,这些匠人也就因此沦落胡地。
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当然会接受突骑施人的差遣,制造床弩。或许经过几代的繁衍,他们早已忘记自己身上留着炎黄子孙的血液了?大唐于他们,或许更像是一个华丽陌生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