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辕门后两人翻身上马,跟着就向京师疾驰而去。黄姑娘一手举火一手操控着缰绳,稳稳地骑在马上,许平观察片刻后不禁满怀钦佩地说道:“小姐真不愧是将门虎女,骑术如此精湛。”
黄姑娘随手把面甲翻上去,火光映照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许将军亦不愧是将门之后,只是骑术略欠一点。”
接着又听到黄姑娘自豪地说:“我自幼就和大哥、二哥一起骑马、练剑,别看我是女身,就是直卫中比我马术出色的也不太多。”
许平好奇心又起,问道:“据金兄说,世子的剑术、马术都是出类拔萃。”
“那是当然。”黄姑娘重重地点点头:“我大哥嘛,从我记事起,没有一天不练剑。去岁他好不容易回家过年,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舞剑,还说一天不摸剑柄手就会生。年三十可能一天都会忙,不趁早起来说不定就没有时间了。”
“啊。”
黄姑娘侧头一笑,满脸骄傲地夸赞道:“福宁军中每年都有全军比武,我大哥从十七岁开始,年年是搏击第一。这可不是靠关系来的哦,凭的全是真功夫。他还斩好多级呢。”
“福宁军,斩?”许平微微一愣:“福建也有叛贼么?”
黄姑娘答道:“好像是和海匪打仗,他们福宁军进攻岛屿上的海匪据点,具体是哪里我就不太清楚了。”
黄姑娘又说:“贺伯伯有一次提到过你,说你把新军里学的兵书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这不可能。”许平一向努力钻研兵理,对每一条内容都要尽力弄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制定,对于作战有什么好处。许平虽然用功,却并不认为熟读兵书就是合格的指挥官,赵括也是熟读兵书的,却留下了“纸上谈兵”的笑柄:“我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回教导队继续学习。”
“许公子经过了教导队的最高级训练,以后是指挥官了,教导队里的东西都学过了啊。”
“我曾经听人说,侯爷还写过一本书,赵大人、金大人等几位大人也都参与了,不过我们没有学过,想来应该是给营官们读的,一定是集兵法韬略之大成。”许平向往地说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到。”
“什么书?”黄姑娘似乎很是惊奇:“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家严可没有什么兵法秘笈。”
许平微微一笑,猜想黄姑娘说到底是一个女孩子,不必上阵厮杀,所以最多也就是让她听一点军中的趣事,用不着把兵法精华传授给她。
黄姑娘见许平笑得诡异,哼了一声:“许公子定是被道听途说的人骗了。”
“末将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那许公子就告诉我,我回头去向家严讨来看看。”
虽然许平不信黄石会把这个东西给女儿看,不过他还是答道:“好像叫什么《征伐之源》,嗯,就是这个名字。”
黄姑娘追问道:“《征战之源》?”
“嗯,可能是。”
许平话音才落,黄姑娘就笑起来:“原来是这本啊,我早看过了。这本书就在书房里,和其它的书摆在一起。这个名字起得颇有气概,我一看见就读了。哪里是什么秘笈,和其它的兵书差不多,全是密密麻麻的条例,还没有《吴氏兵法》有意思。”
新军的军营离京师城门不远,这时两人已经能看见城门的火光,黄姑娘勒住坐骑:“许公子请回,我这就进城去了。”
城门早己紧闭,许平有些忧虑:“小姐真能进去么?”
朝廷因天下烽烟四起,特许紧急军情不分日夜地传入城中,所以京营守卫对全身黑甲的军法官从来不多问话,只是根据腰牌放行。除了朝廷的命令之外,黄石为了方便传递军情,对京营的官吏也进行过贿赂。京营上下早已经军纪败坏,把守城门的军官乐得闷声财。不过,这些内情黄姑娘和许平当然是不清楚的。
许平坚持道:“末将目送小姐进城,然后才能放心离去。”
黄姑娘见许平如此担忧,笑道:“我这身军服很好用,可以遮人耳目,出去游玩也很方便。”她纵身下马,牵着坐骑走向城门口,准备把马交给瓮城的卫兵,自己坐吊篮上城墙。
许平想起那天金神通去赵府时也穿着军法官的军服,更曾有过类似的议论。耳边又响起金神通那天说过的话,许平感到胸间突然一痛,他不由得问道:“小姐以前穿这身军法官的衣甲出去游玩时,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的么?”
许平的腔调有些颤抖起来,黄姑娘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盯着许平仔细地看,微微摇头道:“许将军,你的心眼,真的是很小啊,还是放宽一些才好。”
黄姑娘更不多言,把面甲落下大步向城门走去。许平遥望着她走到墙边,向城上挥舞着什么东西。一会儿,城上落下一个吊篮,黄姑娘把手里的东西放进篮子里。吊篮收回城上,良久后又放下一个大吊篮,这次黄姑娘自己坐了进去,和吊篮一起被缓缓拉上城去。
许平在黑暗的野外久久遥望着城头的火光,直到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才掉头返回营地。
崇祯二十一年六月十二日。
经过近一个月的不停整顿,定员三千人的长青营现拥有战兵二千七百余人,已经基本接近满编。簇拥在京师周围的其他新军九个营也状态良好。再加上训练中的补充兵以及教导队、军法队等附属部队,新军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膨胀到近五万人。眼下,京师周围除了新军外,还驻扎着京营各部、禁军、十四团营,卫戍部队兵力总计十八万有余。如果再计算北直隶内各部还有拱卫京师的蓟镇山、石、燕、建四道的话,京师周边的明军已经高达三十多万人。
庞大的军队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漕运一直不通,朝廷急需的税款和粮食都是通过海运从江南运抵京师。这些物资并非不可以海运,其实最近几年也一直是靠海运来完成,但漕运的中断严重影响了相关人员的收入。内阁大臣们对云集京师的几十万军队光吃饭不干活越来越是牢骚满腹,而这几十万军队中消耗最为巨大的就是五万新军,他们不但拿着更多的军饷,还花费着数目惊人的训练费用。叫苦连天的兵、户两部几个月来不断提议让新军南下,打通漕运的同时,还可以将一部分军队转移到山东去就食。
近十天来,许平变得更加繁忙。今天他正忙着在上午把工作赶完,以便设法下午溜出营去。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不忘把手下几个千总聚集到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忙忙叨叨地给他们布置剩下的一点任务。
饭后许平急匆匆地赶到马队的营房,取走几柄木制的练习用刀剑和一桶白粉。曹云和江一舟都有些惊奇地看着他,问道:“许大人你要这个干啥?”
“下午没事了,所以抽空练练,说不定战场上有用。”许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曹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追问道:“老许你不是总说一个营官用不着练这个么?”
“有备无患。”许平不想再和他们废话,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驮上马背。
“那……”江一舟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平对搏击之术这么积极,就询问道:“我们下午也要练习,用不用卑职陪大人过两招?”
“不必了。”许平断然拒绝,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往外面走:“我还是去找余深河,他和我技艺差不多,他下午也没事。”
驮着东西离开马队驻地后,许平回看看没有人跟来,就一转头牵着马直奔营门,出了营门后翻身上马。赶到约定的地点,许平不断地四下张望,如果不是担心不成体统,他都想爬到最高的那棵树上去瞭望一下。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一匹战马驮着个黑衣骑士,“得得”地跑着小碎步由远及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