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闯军火力给明军带来越来越大的伤亡,明军的火枪手开始改变战术,他们放完这一枪后纷纷跳下壕沟,把射界留给后面的人。很快,几米宽的壕沟里就挤满了明军的士兵,而他们的先锋长矛兵还在交通壕里和近卫营的将士推搡在一起,更多的长矛兵被堵在身后。
挤不到壕沿边上的明军火铳手无法射击,而闯军的火绳枪还在不紧不慢地打着后面跳不下沟的人。无法跃下壕沟的后续明军连续承受着近卫营的齐射,近卫营的两门火炮也不时出吼声,把对面的明军成列地打倒。
“大概得有六百支火铳。”贾明河看到倒地不起的部下已经上百,赤灼营的两个开路的队虽然还有相当的余力,但对面的闯军兵力显然过两千,若仍想保持选锋营不动,先锋恐怕会遭到难以忍受的惨重损失。
“开封那边说许平人人有枪,他们一贯夸大其词,这六百支火铳,无论如何也是许平一半的家底了,先消灭再说。”贾明河在心里盘算完毕,侧头对何马命令道:“保留两个队预备,剩下统统进攻,战决。”
“遵命,大帅。”
何马早已经让部下做好战斗准备,传令兵把贾明河的命令送达下去,早就等得有些迫不及待的选锋营立刻敲响战鼓,大步向前开去。
许平突然间听到明军那边的鼓声变得如同暴雨般急骤,同时从明军后方出上千人的同声呐喊。此时新军赤灼营很多人已经跃下战壕,地面上的战线已经很单薄,随着呐喊声这条细线如同波浪般豁然分开,无数白羽急晃动着奔涌而来,把大地踏动得微微震颤,许平出一声轻叹:“选锋营。”
许平放下了望远镜,轻声命令道:“翻牌比大小。”
随着许平的旗帜挥动,藏在矮墙两端的余深河和黑保一悄悄站起身,露出半个脑袋窥视着明军的动作,同时各自举起了一只手。
猛冲上来的白羽兵毫不停留地从挤满人的壕沟上跃过,他们踩着同伴的身体向前冲击。那些壕沟里的明军先是一愣,随即就弯下腰,把手搭在同伴的肩膀上,形成一道闪耀着钢铁光辉的人梯桥梁,让姐妹营的同伴能够川流不息地从障碍上通过。
“好厉害的兵。”在许平侧后等待命令的迟树德忍不住低声称赞。
“全体起立!”
随着近卫营两个翼指挥官的喊声,他们身边或坐或趴的士兵纷纷从地上站起来,同时跟着一起出呐喊:“起立!”
在明军眼前的的矮墙上密密麻麻地探出无数枪口,矮墙下面的干草同时被掀起,大团、大团地飞扬到半空中。在这些稻草犹自飞向高空时,无数闯营士兵就和变魔术一样出现,一个接着一个的斗笠出现在地面上形成长排,这排斗笠迅地向中央蔓延,最后在中点回合。在这两排斗笠下面,是一张张专注的面孔,每一个士兵都把步枪笔直瞄准前方——这时漫天飞舞的稻草像雪片一样纷纷飘落在这道斗笠和密密麻麻排放着的枪杆之间。
“开火!”
矮墙上激射出一排白烟,接着墙下面的壕沟里也射出一排白烟,那些细碎的稻草仿佛受惊一般地四下飞散。距离他们二十多米远的明军阵上响起无数惨叫声,几乎是整整一排的士兵摔到在地,在地上滚动着。
因为燧枪更快的射,矮墙和壕沟里的近卫营都采用三线轮射。看到前排举起枪后,秦德冬马上喊了一嗓子,全果的弟兄齐刷刷地迈步向前。
“预备。”秦德冬一边喊出口令一边把枪放平在壕沟沿上,他用余光看到全果的兄弟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密密排着的燧枪后,是一双双眨都不眨一下的眼睛。
“开火!”
小队官的喊声传入耳中,秦德冬扣下扳机,挺腰站起,身后传来脚步声,本小队第三果的士兵正等着替换上来。
更多的明军士兵被击倒,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被绊倒在地,和他们的同伴在地上滚成一片。后面的明军并不知道前面的情形,在选锋营的长矛兵冲过后,最前一道的战壕里的明军长矛手也爬出战壕,呼喊着跟在选锋营的身后向前冲锋,他们还在继续前进。
这时第二道战壕里已经很拥挤了。前面一道战壕里的闯营士兵已经从交通壕尽数退到这里。此时高成仓正在后排填药,他再次向前时不得不为自己推开一条路。当高成仓站到前排时才看见明军士兵已经冲到眼前,他来不及靠到壕沿就本能地向斜上方举起枪,而他身边的闯军长矛手也把长矛举起准备迎战。
眼前那个高大的明军士兵把他的长矛作势要向高成仓刺来,高成仓急忙调整枪口指向对手的方向,但他还没来得及开火,背后又传来闯军的齐射声,这个正准备刺杀他的敌人身体一晃就扭向一侧。这个官兵摔倒前,他已经被后面的人推开,高成仓面前满满的全是晃动着的官兵铁甲,身边到处都是呐喊声。已经听不到命令了,他随手就把火枪子弹射出去。身体向后退去的时候,有几根长矛从前上方扎过来,他身边的同伴有人被刺中,出撕心扯肺的喊叫声。同时闯军的长矛手也在刺着,双方的长矛交织在一起,碰得噼啪作响。
高成仓还在向后退着,他已经下意识地把火绳弹开,进行新一轮的装药,这时面前的明军已经冲到壕边,他们中的人开始跃入壕沟。一个银色的影子擦着高成仓的身侧飞下来,重重地撞在在他旁边的人身上,更多的明军跃进来,到处都是吼叫着厮打的两军士兵。高成仓已经无法再进行射击了。面前一个戴着铁面具、头上插着羽毛的家伙盯上了他,两个人对视片刻,突然就齐声大吼向对方扑去。那个选锋营士兵无法在狭窄的战壕里用他的长枪刺,就把枪当作棍子拍打,而高成仓武器更趁手些,他倒转过火铳用枪托用力砸向对手的头盔。一下、两下、三下,高成仓连续的重击终于把对手打得踉踉跄跄,他又是连续几下猛击,对方腿一软跪倒在地,脑袋也无力地垂下。背后猛地吃了一拳,高成仓回过身,看到另一个敌兵正挥拳打来,他连忙用枪招架住,然后轮圆枪托给对方胸口上狠狠一记……
矮墙后和第三道壕沟里的近卫营士兵还进行着正常的轮射,第一次射击时岳牧还仔细看着他瞄准的那个敌人,后面就不得不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换弹上面了,一连几次都是匆匆完成全套的动作,然后急急地听从号令开火,尽管如此仍然是手忙脚乱——燧枪虽然换弹度大大高于火绳枪,可是三排轮射的制度使得士兵们的时间很紧,这次岳牧还没有来得及装弹,就现自己又走到了前排,而耳边秦果长的预备喝令声已经响起。
“也好……”岳牧弯腰把枪向前瞄准时,突然有一丝奇特的松快感,他再次仔细地打量着被他瞄准的那个明军士兵:“饶你一命,小子。”
“开火!”
号令传来,岳牧心情放松地扣动扳机,没有装弹的火枪射出的硝烟团和其他的同伴的并无任何不同。
在岳牧的视野里,那个挺直长枪冲在前排的明军甲士,突然随着这枪声身体一滞,接着就旋转着倒翻出去。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身边的涌过第三果的兄弟,岳牧一边装药一边倒退,脑海里突然浮起这句话。
更多的明军士兵跳下第二道壕沟,里面已经挤得快要无法动弹。这情形让后续的明军在壕沟前停住脚步,但是站在这里他们遭到闯军近距离的连番射击,两门火炮每次开火都把一列列的明军打倒。个别的明军干脆就踩着下面厮打着的人晃悠悠地从壕沟上走过,他们先后被闯军的火枪打中,倒在一群人身上,消失在无数挥舞着的胳膊和拳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