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呢?”陈越愣愣地问。那罐子是陈越家平日存放零碎杂物的。还是两人认识并开始同居那会儿,她从她们家抱过来的。
孟梦见陈越站住了,便慌慌地抱起罐子,向桌面上倒去。稀里哗啦,从这个大肚子的老式仿古罐子里倒出一堆东西。然后又“啪”地一声,掉出一本旧版本的“刑事侦查学”教材。一见这本“刑事侦查学”教材,陈越心里格登了一下。这还是他上大学时候的选修课教材,因为从天津回来后,他就是把那个u盘嵌在书中的一个隐藏凹槽当中的。
不等他发问,孟梦哆嗦着双手,已经把教材翻了开来。陈越看到,一个深黑色的u盘,安然无恙地躺在那略略有一点发黄了的书页中间。他心里一激动,冲过去,一把把孟梦抱住,紧紧地搂进怀里,好大一会儿,什么也说不上来,只是不住地念叨着:“你啊你,你跟我在整啥名堂呢?你跟我在整啥名堂呢?你没烧啊?那你跟我演的哪出戏呢?”
虽然陈越这时候已经清楚,机灵的孟梦已经偷偷将u盘当中的内容备份了一份出来,看样子是把原件给了ats主任,但她自己却悄悄给陈越留了一份。
孟梦却只是不作声,好半天也没能止住身上那阵战栗,然后便伏在陈越怀里,心酸地低声哭泣起来。
女人是谁做的,更何况是陈越在这个世界上最心爱的女人。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你累了的话就再去睡会儿,我给你做午饭。”
一向不下厨房的陈越,今天却亲自动手,为自己的女友做了一桌虽然不够丰盛,但却非常可口的午饭。
但当天中午,陈越却并没有怎么吃好饭,准确点说,是端上了饭碗,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在他眼前,总是晃动着汪雪父亲汪天晓出事之前的那张悲苦乏力而又苍白无助的面容。
实话说,经历了今天的这件事情,就连一向正直的陈越,在内心当中也产生了些许的胆怯。
“你管那么多干吗?”“你管得了那么些吗?”“大机关跟自己过去待过的‘小地方’不一样。这里,大部门套着小部门,大长官连着小长官。人人都管着一摊儿事,门儿门儿都关系着一摊儿利。自己初来乍到,又不摸深浅。你知道自己哪一脚踩下去,会踩住谁的(又鸟)眼儿,犯了哪条禁忌,触动了谁怀里揣着的那点权利?谨慎啊,千万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要夹着尾巴做人,陈越,别以为你曾经当过什么什么长,什么什么主任,像这样的官,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一抓一大把,算个鸟?!况且你正准备升任ats的副主任。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干啥就干啥,让你干啥就一定干好啥。除此以外的任何事,对于你都是多余的,甭想,也甭管,不能想,也不能去管……千万别忘了你给自己定下的那两条原则……”
每回他这么自己跟自己较完劲儿,回过头再去看孟梦的时候,总能看到她也像是死过一回似的,脸色慢慢地由青白转回红白来。只要看到陈越坐在那儿一发呆,她就知道他又在跟自己较劲儿了。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没撂下汪董事长那档子事。她特别清楚,他从小就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为了他这个死性子,这些年,她没为他少操心,也没跟他少置气!这两年,陈越他离开了基层第一线,在大小机关里磨炼了磨炼,情况确有所“好转”。但她还是害怕他,怕他不知轻重、不论场合地再跟人计较是非黑白,会使她这一家人失去已然得到的这一切。孟梦觉得,像她跟陈越这样的人,能够“混”到国家级机关来做事,能给他们两人落上北京城户口,还能在北京城“混”上一套三室两厅一厨一卫现代化的公寓式住宅,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不用再担心当晚旅馆招待所那昂贵的食宿费和为购买返程火车票必须付出的那点焦虑和劳累,能让自己的“子孙万代”从今往后永远不再在北京城里的孩子们面前感到低人一等,她真的心满意足了。她常常会突然地对陈越冒出一句:“真的太不容易了……你觉得呢?我真的没想到我们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要谢谢你,为将来的这个家,为了将来的孩子也要谢谢你……”说这句话时,她显得那么的真诚,那么的感慨,那么的动情,又是那么的……那么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