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午后,黑马认认真真、上上下下一通捯饬,先换上初一那天的半长绸衫,低头看了看,又脱下了。
老大说得把胖儿带着,他抱着胖儿,这么好的绸衫,在胖儿爪子下过不了三爪。
黑马脱下半长绸衫,挑来挑去,换了件紫酱色细布半长衫,挑了顶丁香色绸子幞头,对着巴掌大的铜镜转来转去看了半天,十分满意。
再穿上件和老大同款的光板羊皮大袄,把刚到建乐城那年,二十个大钱买的那把名家折扇翻出来,哗的抖开,摇了几下,再哗的收起,别在了腰间。
这几年,他得了不少很不错的扇子,不过,他总觉得,还是这把扇子最好。
头一条,这扇子上的字画,是真正的名家,七公子屡次夸奖过;第二条,足足花了二十个大钱,是他所有的扇子中,最贵的一把。
黑马从屋里出来,大常已经给胖儿换上那个碎绸子拼的喝茶狗服,配着脖子上金光闪闪的金链金牌,十分气派。
黑马伸手要从小陆子怀里接过胖儿,小陆子抱着胖儿一个拧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抱着吧,常哥说你一到什么文会就文来疯,怕你疯起来顾不上胖儿,让我也去。”
“大常这怎么说话呢!我再怎么,也不能顾不上胖儿,行了,你想抱就抱着吧,抱紧了,胖儿胆小,你别吓着它。”黑马只好背着手,悻悻然跟在小陆子身后。
三个人在国子监门口会合了潘定邦,一起往国子监进去。
黄祭酒紧几步迎出来,“大当家来了,蓬荜生辉!”
“不敢当!”李桑柔急忙欠身还礼,“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连字儿都没识全,这一趟过来,是长长见识的,祭酒不必理会我们,我们兄弟几个,四下走动,随意看看。”
“大当家太客气了。那行那行,大当家和两位兄弟随意,七公子也随意。”黄祭酒想奉承两句,可学问这事儿上,这位大当家实在没啥能奉承的。
李桑柔和黄祭酒寒暄的空儿,小陆子怀里的胖儿正冲着四周汪汪大叫。
“你看看,看看!胖儿害怕了吧,我就说你不行,给我。”黑马一个箭步,从小陆子怀里抢过胖儿,搂在怀里拍着。
“胖儿别怕,这都是咱们的熟人,没有外人,不用怕,别成天汪汪叫,多不体面。”
胖儿在黑马怀里,叫的更凶了。
“你这狗不大,怎么凶成这样?它真敢咬人?”潘定邦对着锦衣金牌,一派富丽的胖儿,手伸伸缩缩,想摸又不敢。
“把它放地上。”李桑柔看着胖儿吩咐了句。
“它急得很,咬着人怎么办?”黑马看着一圈儿看胖儿热闹的翰林和监生们。
“没事儿。”李桑柔笑道。
黑马弯腰,将胖儿放下,上身没敢全直起来,张着胳膊,准备在胖儿冲着谁扑咬出去时,把它捞回来。
胖儿四爪挨地,立刻不叫了,竖着耳朵,浑身紧张的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突然一个掉头,一头扑到黑马脚面上,抱着黑马的腿就往上爬。
黑马瞪着胖儿,简直不敢相信。
潘定邦也是两眼圆瞪,片刻,哈哈大笑。
周围一片笑声。
黑马无语的拎起胖儿,一抱到怀里,胖儿的气势立刻就回来了,汪汪汪汪的大叫起来。
“来来来!把它放这里,看看在这里它敢不敢叫。”一个监生拿了块垫宣纸的毡垫,铺在桌子上,示意黑马。
黑马过去几步,放下胖儿。
胖儿一路后退,屁股紧紧抵着黑马的腰部,浑身紧张的瞪着四周。
“你这叫狗仗人势你知道吧?”潘定邦还是有点儿害怕,没敢伸手,用折扇捋着胖儿的头。
潘定邦捋一下,胖儿那小小的脑袋往后仰一下,干脆一个掉头,站起来,两只前爪紧紧抓着黑马的衣裳。
这个潘定邦不怕了,伸出手,在胖儿背上捋了两下,“你瞧你这皮光水滑的,这一身的肉。这牌子不错,镀金的?赤金的?咦!”
听说是赤金的,潘定邦忙托在手上,仔细掂了掂,“你们老大这么大方,一条狗链子,用赤金!
“这牌子上还有字,这个字儿,胖?这字儿谁写的,好像不怎么样,不如我二嫂写的好,你们怎么没找我二嫂写这个胖字。”
潘定邦心疼的掂着那块赤金牌子,撇着嘴,一脸嫌弃的抚了抚牌子上那个胖字。
“这字儿有点儿眼熟。”挨着潘定邦的一个监生仔细看着那个胖字。
“这字儿你要是不眼熟,那不成傻子了?一个胖字,三岁小孩也能认得,你还眼熟!”潘定邦嘴角往下扯成个八字,无比嫌弃的斜着监生。
“你们来看,这个字儿是不是眼熟?”监生没理会潘定邦,招呼旁边几个。
“我看看。”一个年青翰林上前,伸手托起那块狗牌,看着那个胖字,片刻,两只眼睛瞪大,仔细再看,呆了呆,扬声叫道:“王状元,你过来看看。这看看这字儿!”
正和李桑柔说话的状元王元歉意的冲李桑柔欠了欠身,移步过去。
李桑柔转过身,跟在了王元身后。
“你看看这个胖字,是不是,那个?”叫王元过来的年青翰林压着声音,一脸惊悸。
“还真是!”王元看了一眼,脱口惊讶了句,看着黑马问道:“这牌子,这字,这是?哪家?”
“这我可不知道,你问我们老大。”黑马已经抱起胖儿。
周围挤的人太多,胖儿乍着毛,用尽全力贴在黑马胸前,埋着头,由着一群人你摸摸我看看的,看它的赤金牌子,一动不敢动。
“这个?”王元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笑着点头,“宫里出来的,衣服也是。”
“你们觉得这字儿写得好?我真觉得一般!”潘定邦挤上前,点着赤金牌子道。
“这是皇上的御笔!”王元猛瞪了潘定邦一眼。
“御笔怎么……御……咳!”潘定邦一阵狂咳。
李桑柔和黑马、小陆子又呆了没多大会儿,就悄悄往外走。
潘定邦急忙跟上,四个人一个挨一个溜出来,出了国子监。